
汪秀霞 大方
八月十七晚,北京汽车站出口处,一位帅气的小伙子和一位50开外的壮年汉子相拥而泣,不是分别,而是小别后的重聚。他们是父子,长者叫孙飞,少者孙宏杰。虽只几日未通音讯,却仿佛有隔世之久。泪水旁若无人地流着,不断抽动的双肩感动着在场的亲朋、路人,也感动了首都的夜晚……
办公室来了位农民弟兄
就在这对父子上演动人一幕的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黄山常委、委汪建设的手机响了,当有关人员向他报告上述情景时,他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八月十四日下午,临近下班时,汪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推门进来的是一位陌生人。年岁50上下,一身典型的农民装扮,黝黑的脸上挂着大滴大滴的汗水。他便是黟县宏村镇宏村村民孙飞。
来不及喝一口为他递来的茶水,便迫不及待地汇报了爱之孙宏杰几日前突然失踪的情况。
他说,儿子刚从北京科技经营管理学院毕业,八月八日,应高中时的同学之邀前往天津寻求发展机会。原本父子间每日都要通话,但从当天晚上起,儿子的手机一直关机,至今下落不明。他还说,九日下午一点左右,儿子在北京一位姓徐的女同学来电,说她八日下午三点半送孙宏杰到北京车站搭乘大巴前往天津,临行前孙宏杰告诉她,此去找的高中同学是自己的老乡钱永庆,并告知了钱永庆的手机号码。说,如果一天内我们联系不上,或我打电话说出要你来天津找工作之类的话,你便立即通知我家人并报警。她还告诉孙飞,八日晚11点孙宏杰曾发短信告诉她,他已到蓟县,正与同学一块吃饭,之后,孙宏杰仿佛一下子从人间蒸发。
连日来,孙飞托熟人、找关系、跑,但因够不成案件,又远在千里之外,受管辖所制无法立案。家中两位70多岁的老人听说后,心急如焚,相继病倒。
听完叙述,汪建设心情沉重。他一边安慰眼前的这位农民兄弟,一面提起桌上的钢笔,给黟县王建平批示:请你局出面查找,以体现执法为民的社会主义理念。请王建平同志亲自处理,并报结果。
市领导的重视与关怀,使濒临绝望的孙飞激动万分,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连谢字也忘了说。
十五日上午,黟县接到批示后,局班子成员立即碰头,研讨寻找方案。首先查清了钱永庆的个人资料,接着通过市局经侦支队与天津经侦总队取得联系。同时,选派一名得力干警和孙飞及钱永庆母亲一起,于十六日夜赶到北京。十七日早上,民警让钱母接通其儿子手机,告知自己已到北京。钱永庆以出差在佳木斯为由拒绝露面。同去的民警接过电话后,与钱进行了直接交锋。经过近半天的周折,钱永庆等同意放人,当晚,被囚禁八日的孙宏杰从蓟县平安回到北京。由此,出现了本文开头那动人的一幕。
在回北京的汽车上我哭了
孙宏杰何以被囚禁八日,这近200小时的分分秒秒又是如何度过的呢?
黟县宏村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目录后,是愈发的吸引人了。每日青石板上的旅游鞋印无数,画板上、镜头里,青春的胸膛、老迈的背脊,无不充塞和驼扛着厚重的徽文化。宏村最美的地方属月塘,月塘边的那个“月塘酒店”便是孙宏杰的家。
在“月塘酒店”回廊的“美人靠”上,他向记者描述了23年来最刻骨铭心的八个昼夜——
“实习快结束时,高中同学钱永庆打来电话,邀我前往天津做药品销售业务。说工资底薪1200元,还有提成,若2000元便没有提成。我寻思,这样的工资在大城市并不算离谱,便决定去试试看。八月八号下午,我在同学的陪同下来到北京车站,由于此前风闻过传销等就业陷阱,便特意把钱永庆的名字、手机号码告诉了送我的同学。我对她说,如果一、二日联系不上我,或我打电话要你去天津推销药品,你便立即报警并通知我的家人。
下午六点多我到了天津,打电话给钱永庆,他说自己在蓟县陪客户,让我也过去。于是我赶上最后一班车到了蓟县。他与一年轻女子来接我,吃饭时,女孩借了我的手机听音乐,我并未在意。后来我们坐三轮车来到县城南郊的一个小村庄,到了他们住的地方。进屋后,大门立即被反锁,我觉得异常,再一看屋内,20来平米住着十三、四人,且都是睡在地上,窗门紧闭,灯光昏暗,闷热无比。所有的人都显得特别热情,因为年龄较我要小,所以称我为哥。我感到了明显不对,但也说不上哪不对,于是向女孩要手机,回说拿去充电了。
“他们邀请我打扑克,我勉强坐下。其中一男性用牌变魔术,要大家围成一圈,抽到谁便要到中间接受大家的提问。回答必须诚实。第一个他抽到自己,第二就抽到了我。问的问题大多是家里的情况,还有诸如“一个特别好的朋友善意地骗了你,你会怪他吗?”等等。晚上睡觉,他们让我睡在靠门最远的里边,由于紧张且热,我一夜未眠。不到五点,全体起床,说带我去听课,一出门,我拔腿就跑,后边十几个人追,跑到距镇子几十米的地方,被几个骑自行车追上来的一把推倒,双肘和膝盖均被磨破。他们将我双手反制,押回房内。之后几个‘老师’级的人物轮番找我谈话,并始终有两名大个子看管我。
“吃饭是每日两顿。在房间地上铺一长方形塑料纸,十几人围在一起,一人一碗饭,中间一个菜,是清水煮土豆,没有油,只放了点酱油。“老师”不到是不能动筷的,他一到,在小板凳上坐下,便有两位女的跪着递茶,吃一口饭,递一次茶,餐毕,全体鼓掌送行,并齐声高呼:‘辛苦,老师!’
“听课是在距住处二三里地的一个废弃教室里,每间都挤了百人以上。听课前,都要唱他们自编的歌《出人头地》,歌词中有诸如“感谢我的推荐人”等。讲课内容,无非“今日睡地板,明天当老板”之类。强调,花2880元买一组叫大苦圣片的保健品,然后推荐更多人进来,便可成为百万、千万,甚至亿万富翁。大部分人,四至五天便被。安徽阜阳的一女孩被她哥哥骗来后,仅一周,便走上了讲台。黄山市的歙县也有好几位被洗了脑。
“此时,我已断定这是传销。心想,不能硬来,找机会再逃。于是,便顺着他们,每日去听课、唱歌、喊口号,逢人就说:‘这是直销,行业好,有前途,只是自己受不了这个苦’。到了第六天,当地警方严打,便两三人一组往山上分散躲藏。在蓟县的鼓楼,我看到路上有警车,想喊,但还是忍了。由于摸不清情况,只有一个女孩看我时也未跑。第七天,又躲到河边的一片树林里,邻近傍晚又转移至一个招待所。此时,钱永庆把手机交还我,让我给家里打电话,说自己在东北封闭式训练,以报个平安。我一一照办。第八天上午,钱永庆母亲从北京打来电话,要他和我一起去北京。“老师”们赶紧研究对策。趁他们不注意,我偷偷给父亲发了个信息,告诉自己在蓟县的某某招待所。之后,我千方百计拖时间,以等待救援。他们迅速将我转移至山上,继而又转移至一个篮球场。问我父亲都来了哪些人,为了震慑他们,我说来人中有。其间,我又悄悄给父亲发了信息,告诉“已转移”。此时的我,既兴奋更紧张,在转移中,我甚至双手发抖,他们发现后,我含含糊糊地搪塞过去了。经过数次反复,到下午三点半,他们正式决定放我。
“我来不及取行李,害怕他们随时变卦。本想坐的士,但一时等不到,便上了大巴。我仿若惊弓之鸟,在大巴上始终回头张望,任何一辆超越的车,都使我心跳加速,直到确认他们无法再追上时,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像个婴儿一样,放声哭了起来。”……
领导心里是真有我们老百姓
孙飞不是宏村本地人,老家在合肥市肥东县,早年随工程队来黟县做工,后便在此安家落户了。能够把终生快乐托付给美丽的宏村,对于一个外乡人而言是幸福和幸运的。如今宏村的旅游愈来愈红火,自家的小酒店每日都穿梭着金发碧眼的“ok”们,人虽累些,但吃穿用已然不愁。尤其是二儿子孙宏杰上了首都的大学,原本便结实的胸脯挺得更高了。
老孙不是个守旧的人,并不看重子承父业,对儿子毕业后在外地就业的想法十分支持,于是,儿子实习结束去天津看看自然便不会反对。
对于记者的来访,他十分高兴,说:八号晚上发信息问儿子到天津否,回说堵车。翌日手机一直不通,便有不祥的预感。晚上,儿子北京的同学打来电话告知,说儿子去天津是找高中时的同学钱永庆,并告诉了钱的手机号。接通钱永庆的电话后,他说他们在东北接受培训,打不通孙宏杰的电话是手机欠费。于是,通过钱永庆在上海、合肥和黟县的同学打电话,又找到钱的母亲、弟弟,请他们打电话。得到的结果是一致的,不是说在东北,便是说在北京,并在电话中表现出了极大的不耐烦。
老孙感到情势不妙,通知所有人不要再打电话,以防钱永庆关机,线索中断。
十号上午,老孙赶到县报案。县局认为存在管辖权问题,建议向天津警方报案。后找到市局经侦支队,支队负责人觉得派人不好办,便给天津经侦总队的同行打了电话。十四号下午,老孙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到了常委、委汪建设的办公室,于是,便有了汪的批示、便有了黟县的迅速行动、便有了父子俩情动首都的动人一幕。
老孙还动情地告诉记者,他此生难得求人,这次一求就求到了市领导,而且一求即应。他说,:“我这是第一次到机关,第一次进市领导办公室,也是第一次乘飞机。原本认为领导离我们太远,现在想来,领导心里是真有我们老百姓。”
话音刚落,眼圈又一次红了。
在经受八昼夜精神磨难后,孙宏杰对人生又有了新的认识;同样历经无数不眠之夜的孙飞,对亲情、友情和领导的关怀之情,也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孙宏杰被骗落入传销魔窟,又迅速被顺利解救。其间,有太多值得思考的东西。故事虽已划上句号,但故事没有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