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semary Radford Ruether and Gaia and God
演講者:梁唯真(成功大學宗教研究專案教師,Ph.D. of Drew University, NJ)
ㄧ、從女性主義(Feminism)到生態女性主義(Ecofeminism)
近年來,人們開始注意到女性議題除了長久以來女權運動與女性論述所重視的女性經濟、政治、社會等問題,以及女性論述所反思的女性本質(what is woman, the nature of woman)、女性心智與身體的互動關係(mind and body)等主題,生態危機與環境議題與女權運動和女性論述間亦呈現緊密之複雜關連性,這就促進了「生態女性主義」(ecofeminism)的興起。
生態女性主義並非只是一種新論述,更是ㄧ種新的運動,在社會與政治領域中嘗試將女性主義與環境運動的共善(common good)加以結合而實踐。在理論上,生態女性主義結合了深層生態學與女性主義,其論述者,包括了新一代女性主義學者與較資深女性主義學者在論述上開始涵括生態議題的轉向。然而,生態女性主義的論述承繼了女性主義思想家之間的多樣性,並在分析生態議題中使用到女性主義哲學。深層生態學認為生態破壞的根源是主流哲學或世界觀,生態女性主義則認為人類不公義的制度與習慣更為關鍵,特別是宰制與矮化大自然是承襲自社會階級制度的宰制系統與生活形態。
因此,在生態女性主義的論述中,對女性的壓迫與宰制不但被視為是社會支配的首要形式,更與人類對自然界的壓迫與宰制緊密關聯,並且兩者呈現清楚的平行關照之關係。這些宰制的關係形成權力系統與層階制度(白人統治有色人種、人類文化高於大自然、男人優於女人等等),並形塑人類的價值觀與意識形態。近期生態女性主義者更主張父權與資本主義的體系形成對「全球南方」(global south)三重的宰制關係-亦即對「第三世界」、女人與大自然的宰制與不平等關係。
因此,女性主義運動的目標與生態運動的目標有其緊密相似性,尤其是對社會經濟結構中之利益分配的反省與社會公義的主張。由此延伸,若從從社會經濟結構的角度面對環境議題,下列問題必須列入反思之範圍:何為環境利益與責任?是誰承擔環境傷害?是誰從中獲得利益?環境論者提出之的獲利者為何?是誰承擔環境之責任?在面對這些問題時,必須是敏銳意識到差異(包括性別、種族、地域等)的存在。因為,女性通常比男性承受較大之環境責任,貧窮國家比起富裕國家更可能遭到環境剝削,而那些國家中最窮困的居民可能受害最為嚴重。
1974年,法蘭索‧多朋(Françoise d’Eaubonne)提出「生態女性主義」(Ecological feminism,Ecofeminism)一詞以來,生態女性主義結合了「生態無主義」(eco-anarchism)與「生態區域民主」(bioregional democracy)等觀念、強調人類與非人類存有物間的互動關係與相互依存性,並與宗教、哲學、社會科學等研究跨領域結合,成果已然可觀。生態女性主義可被視為是激進女性主義者(radical feminism)進路的發展,認為男性與女性的生理與性別差異被男性在治階層當作是壓迫女性的基礎,並且女性形象與特質常與大自然相連,而兩者皆長期受到系統性壓迫。以如此認知為前提,並非要斷絕女性與大自然的連結,而是嘗試重新理解與評價父權體係中所貶抑的女性(相對於男性)、身體(相對於心智)、情感(相對於理性)與大自然(相對靈性世界或靈界),而對生態問題與人類-大自然之關係產生醫治療癒之效。
生態女性主義中,重視實踐與處境的倫理關係者,可被歸類在近年來發展迅速之應用倫理與價值哲學之「關懷倫理學」(ethics of care)中。女性靈性運動(spirituality movement)則探索女性與大自然聯繫中的靈性與宗教領域;提倡地球的神聖性,故此對地球與對大自然之關顧乃是靈性的增進、亦是生態的責任。其中,將地球/自然視為大自然母親(Mother Nature)或希臘女神蓋亞(Gaia),成為女性靈性運動慶祝女性與自然的神聖性(sacredness/sacrality)創化性(creativity)之方式。由於第三波女性主義重視多元、處境化、整體性之思考模式,因此鼓勵環境思考跳脫過度抽象與普遍化的哲學思辨,而對人類身屬地球自然之共同整體有所感,並能尊重差異性與多樣性的存在。
生態女性主義通常包括幾個主要的批判與論述-(1)將女性的受壓抑與被宰制與大自然的受壓抑與被宰制相連結;(2)重新檢討對「身體」的觀點,形成「身體哲學」(the philosophy of body)與「身體神學」(the theology of body);(3)從神觀的角度,重新反省人類與大自然的關係;(4)總結對宰制系統、貶抑身體、崇尚軍神/男神/父神的批判,提出建立兩性平權社會的建議,並為重建人類與大自然之健康關係作出貢獻。
二、Rosemary Radford Ruether的思想進程
Ruether出身傳統宗教的家庭,父親屬聖公會、母親屬天主教會;自Claremont Graduate University獲博士學位,專攻古典文學與教父學(Patristics,Patrology)。身為ㄧ位長期主張保障女權的女性主義學者, Ruether認為自己是ㄧ位「生態女性主義者」(ecofeminist),從1994年撰著Gaia and God: An Ecofeminist Theology of Earth Healing開始,她更聚焦於女性主義與生態議題之互動關係。Ruether亦十分關心美國國家主義與帝國心態的興起,她曾聯署「九一一運動」(the 911 Truth Movement),並將對美國自我認定為「新以色列」的宗教國家主義與帝國暴力著述為2007年出版之America, Amerikkka: Elect Nation & Imperial Violence。
Ruether的主要著作包括:
(1)Sexism and God-Talk: Toward a Feminist Theology(1993)
(2)Gaia and God: An Ecofeminist Theology of Earth Healing(1994)
(3)Women Healing Earth: Third World Women on Ecology, Feminism, and Religion(1996)
(4)Women and Redemption: A Theological History(1998)
(5)The Wrath of Jonah: The Crisis of Religious Nationalism in the Israeli-Palestinian Conflict, Augsburg Fortress (2002)
(6)America, Amerikkka: Elect Nation & Imperial Violence (2007)
三、《蓋亞與上帝》(Gaia and God)
1. 概述
生態女性主義的論述者,包括了新一代女性主義學者與較資深女性主義學者,所討論的「蓋亞」(又譯「蓋婭」,Γαία,Gaia),是希臘神話中眾神之母神,是大地的人格化,掌管自然生命與大地萬物。地球科學家James Lovelock與Lynn Margulis等人以「蓋亞」ㄧ詞來說明地球乃是ㄧ個生命體系(living system)、是統一的生機體(unified organism)。Rosemary R. Ruether的《蓋亞與上帝》(Gaia and God)一書,所討論的主題是:教聖經傳統中的「上帝」與希臘神話傳統中的「蓋亞」之間的對話可能。R. R. Ruether對此提出對「生態女性主義」所提出關於宰制系統問題的釐清:
生態學與女性主義共同形成之生態女性主義,為西方宗教文化遺產之評估,提供了批判性之視野。生態女性主義的目標是地球醫治(earth healing),就是男人與女人之間、各階層與民族之間、人類與地球之間受到醫治的關係(healed relationships)。如此之醫治只有在意識到將宗教視為神聖的西方文化,將男人對女人、人類對地球等之宰治關係正當化(justify)的問題,並將此宰制關係轉化改變。
《蓋亞與上帝》ㄧ書分成創造、毀滅、宰制與欺騙、醫治等四部分來討論西方與教傳統中有關大自然的主題。第一部分所討論的「創造」主題,包括對巴比倫、希伯來與希臘創造故事,以及從現代科學發展創造故事的可能。第二部分所討論的「毀滅」主題,包括傳統宗教故事中對世界毀滅的描述,以及當代世界毀滅的新描述。第三部分所討論的「宰制與欺騙」主題,包括罪與邪惡、人類的墮落與父權的形成、宰制的系統等。第四部分所討論的「醫治」主題,包括傳統習俗與宗教聖禮中對醫治的理解,以及如何在靈性與政治領域中建立一個受到醫治的世界。本書的四個分題-創造、毀滅、宰制與欺騙、醫治-是對應傳統宗教神學中的四大主題:「創造」(creation)、「審判」(judgment)、「罪與墮落」(sin and fallenness)以及「拯救」(redemption)。
Ruether認為宗教中的「上帝」觀念、以及上帝-創造者與宇宙的關係,對其他關係的形成具有關鍵性影響:
西方文化傳統ㄧ神論中的上帝觀念以及上帝作為宇宙創造者的理解,增強了男人對女人的宰制、主人對奴隸的宰制、以及人類(特別是男性統治階級)對動物與地球的宰制。對女人的宰制在象徵與社會意涵上,成為對地球宰制之關鍵性連結。因此在父權文化中,傾向將女人與大地(地球)、物質與自然連結,而將男人等同於天空、智能與超越的靈性。
然而,在批判傳統西方宗教的父權與男權宰制之同時,Ruether並不認為以「蓋亞」取代「上帝」,也就是以「內在的女神」取代「超越的男神」,即可解決複雜的「上帝問題」(God-problem)。
透過「蓋亞」觀念-地球是ㄧ個完整之生命體系-的介紹與探討,Ruether強調「人類是地球所形成之生命體系中不可分割的部分」,「人類是地球生命順序中之後來者、是地球演化生命中近期之產物」,「在人類影響之外,大自然在其不斷適應與改變的過程之中;而人類對非人類之大自然的再塑造,亦是大自然持續適應進程中的ㄧ頁」。
2. 全書簡介
(1)「創造」(Creation)
Ruether強調從創造故事開始反省人類與大自然之間的關係,有其關鍵性:因為創造故事是人類社會的草圖,顯明人類對聖與俗、心智/靈魂與肉體、各式存有物並其中之相互關係的理解,是該文化之世界觀的反映,亦是傳承此世界觀的方法。
例如巴比倫的創造故事中,強調母神(Tiamat,primal Mother)作為宇宙萬物與眾神之源的觀念,並在創造故事中呈現人類文化(culture)/秩序與大自然(nature)力量對人類文化與社群的破壞力量之間的對抗;希伯來的創造故事雖然部分承襲巴比倫的創造故事,母神卻降解成為「混沌」(chaos),缺乏自身之意志、聽憑父神上帝之吩咐。希伯來之創造故事尚有兩個特殊之處:其ㄧ是人類雖位於創造順序之最末,卻是創造之最高峰、是上帝的形象(צֶלֶם אֱלֹהִים,tzelem elohim);其二是人類對大自然與世界並不具有所有權,其地位僅是「管家」、「皇家總管」(steward),受託管理地球。希臘的創造故事中,柏拉圖所形容之理想與現實的兩個世界的對照,則是其特殊之處。宗教對創造的理解繼承了希伯來與希臘創造故事中的主要元素,以希臘科學的角度詮釋希伯來聖經中《創世紀》的創造描述。
在第一部分的最後,Ruether提出科學時代中創造故事的毀壞與再造的問題,最近的科學研究顯示宇宙乃為開放與持續擴張的生機系統,這就形成科學的宇宙論。然而,ㄧ如環境倫理學之父羅斯頓教授(Holmes Rolston, III),她提醒在人類與大自然關係中,「倫理」的重要性與關鍵性、環境倫理與自然律協調的需要性、以及對相互關聯性(interdependence)的強調。
(2)「毀滅」(Destruction)
「毀滅」的主題在近東宗教論述中是很關鍵性的,這與先民的生活經驗密切相關,特別是自然界(特別是洪水)與其他人類族群所帶來(特別是戰爭與疾病)的毀滅經驗。在希伯來的挪亞洪水故事中,大自然與人類所帶來的災害合而為ㄧ:因為人類社會持續的邪惡與墮落,大自然的四季變遷所形成對人類文明的毀損被認為是神聖懲治之法,因而對人類拯救與世界更新的期待漸漸成形。
從近東上古的神話故事成長,希伯來的世界毀滅與再生的故事,卻更具軍事性、更強調公義的執行;教則再加入不朽與永生的主題。隨著西方歷史的進展,做為敬虔宗教團體對抗的對象-人類邪惡集團-不斷改變:對初期徒而言是羅馬帝國,對新教徒則是天主教會。政治的理解亦與如此的世界觀相連,論述者的國家種族雖有問題瑕疵,卻仍是可以經歷「上帝煉淨之火」而更新的「受選之國/族」(the elect nation)。在此時期,宗教、政治、自然的世界交織在ㄧ宗教性的理解之中。如此對世界歷史進程的理解亦一直持續,即使到二十世紀下半葉,人類面對貧富差距問題、核武擴散的反制、環境危機升高等等棘手議題,如此終末(apocalyptic)的觀點與感受更為急迫。然而,如此二元對立、敵我分明的終末觀點卻使人過度強調「良善或邪惡的存在」,而非「良善或邪惡的關係」;邪惡的絕對化使軍事與戰爭的心態得以鞏固,使年輕人輕易成為殺手,使我們輕易喪失同情與慈悲心。
雖然,對邪惡與毀滅的恐懼、以及對更替與新生的渴望,必須受到正視,但具有生態意識的新觀點必須建立。近二十年來,生態學家提出世界毀滅的可能性,但並不保證更替與新生的可能。因此,作為具有宗教與倫理關懷的學者,不應沉溺於終末的恐懼與絕望中,宣傳「世界毀滅乃是靈魂拯救之捷徑」的信息,而是持續為人類與自然之關係的公義與和平,以及建立可持續的地球生命社群而反思、發聲、行動、奮鬥。
(3)「宰制與欺騙」(Domination and Deceit)
在猶太宗教傳統中,「邪惡」的定義是不聖潔(unholy),並與非猶太(外邦)的世界(the gentile world)、特別是他們的宗教相連。因此,「潔淨」(purity)與「污染」(pollution)界圍了聖殿內外、猶太/外邦、男人/女人的分野。「污染」的觀念也與性(sexuality)和生產(reproduction)相連,並延伸至人類對某些生物的看法。柏拉圖與延伸的諾斯底學派(Gnosticism,靈智學派)則認為邪惡與肉體和物質世界相關,心智對身體的控制成為關鍵之事。在宗教傳統中,猶太/希伯來的倫理理解與希臘的形上學觀點結合,邪惡存於人類自由意志的選擇-選擇違背上帝,以及可腐朽的現世生命的不完美之中;由此,「罪」與「邪惡」對人類不完美本性來說,成為無法逃脫的牢籠,會腐朽死亡的現世生命被視為是邪惡的、是罪之苦果。
宗教對罪與邪惡的理解、對生命的有限性的觀點與對永恆的追求成為西方世界的共同遺產,亦成為從現世逃脫的倫理與靈性的基礎,終使人類忽視大自然、否定我們與自然界中的動植物之相似性、並視維持每天生活所需為低等之事;死亡,成為逃脫現世與有限今生的方法。因此,人類罔顧生死相依的生命循環、鄙斥與性和生產相關的事。這種急迫想要清潔自身與大自然產出的排泄物,卻極為諷刺地產生了許多今日我們稱為「污染物」的毒素。而對性與生產的鄙斥,形成對修道制度與持守獨身的神職人員的特別尊崇;亦使女人成為罪與死亡的象徵-是不潔與有限(軟弱)的,是引發墮落與朽壞的代罪羔羊。若要建立新的倫理傳統,對「有限」與「罪惡」的分別必須重新界定;成熟的宗教信仰與靈性培養是為幫助信仰者對生死相依的生命歷程加以接受,「罪惡」則是自由的誤用、進而侵犯了人類與地球那維持生命的基本關係。
「父權體制的形成與宰制系統的建構」是女性主義對人類制度最主要的ㄧ項批評,而將「父權體制的形成」視為是人類墮落與「失落的樂園」(the lost paradise)的結果,則是源自西方宗教傳統的女性主義(特別是激進女性主義與生態女性主義)、深層生態學與「地球優先」運動(the Earth Frirst! Movement)之論述中的ㄧ項特色。在女性主義中,更將原始人類的母系社會向父權系統過渡的過程視為墮落。從考古人類學對古代人類社會的研究,狩獵、遊牧與農耕社會中的女性角色重新受到理解,從而我們意識到女人並非生來、自古就是從屬階級,只是隸屬於原生家族與夫家的所有物,她們可以是祭司與女王、並擁有自己的分享支持系統。更重要的是,考古人類學的研究亦回頭修正女性主義的理解,使我們不再簡單認為女性成為從屬階級必然是第一個從屬階級的形成;實際的情形常常是因為奴隸制度與社會階級的層階制度形成,女人(即使是統治階級的女人)最終成為受父權制度所宰制的從屬階級。由於農耕社會形成,作物成長、食物製造與累積的技術增加,人類族群的人口迅速增加,對大自然的控制與和鄰近族群的競爭關係緊繃。
這使人類族群對外改變了他們對大自然與外族的觀點,對內改變了對女人的理解-大自然必須受到控制以能增加作物產量,外族成為相互競爭土的與自然資源的敵人;女人(作為生產者)的身體成為對自然資源之競爭與控制關係的象徵,其月經與性關係成為對男人力量的減損。如此,女人從生產者轉變成對生命的威脅,男人的殺戮行為成為維持族群生存的必須、是生命的來源;從而戰神上帝成為萬物生命的來源,給予生命、促進生長的母神成為罪與死亡的來源。
由男性菁英所形成的宰制體系開始否定他們與女人相互依存的互動關係、剝削人類勞力與他們周圍的生物社群;他們藉由榨取其賴以為生的其他人類與非人類生命,進而無地擴張自身權力;他們建立充滿欺騙的文化;他們藉由忽視被利用的對象與否定自身對其依賴的關係,而將剝削的體制正當化與合法化。將母親/母神的滋養視為是男性君王成長與登基必經的過程與必要的方法/手段,將身體與靈魂二元對立的靈性修煉與修道制度,以及將大自然視為是死物(dead things)、是人類可用資源的觀點,都由此而生。要改變如此的父權/宰制/殺戮的社會系統,Reuther認為嶄新社會的建立始於嶄新心態的建立,她建議從父母-子女關係的改變開始:男人不再只是「幫助」女人在養育子女與家事的處理,而是視女人為生命、家庭、社會的夥伴,並願意為持續地球生命的事業而獻身。
(4)「醫治」(Healing)
從宗教與西方文化的常俗傳統(conventional tradition)中反省,Ruether認為對教聖經的適切詮釋,使人類認知到人類與其它生命的關係,以及人類做為管家(steward)、管理員(caretaker)的特殊身分。管理員並不能創造與擁有生命。以宗教的傳統而言,生命的所有權屬於創造者與生命之源,就是上帝自身。因為人類與其它生命均來自同一生命之源,故形成相互連結的生命家族,人類並無權力終結其它任何生命形式。我們與其它生命的會遇,ㄧ如我們與其他人類的會遇,都是同時與「他者/它者」(other)和「親戚」(kin)的相遇。所以,我們不能視其它生命為單純的「事物」(things)或是「財產」(property)。每一種生命形式都與其生命之源(就是上帝自身)相互關連,並不為了人類而存在;每一種生命自有其目的、自有其生存之權利、自有其對生命之源(上帝)和其它生命的依存關係。
從宗教的聖禮傳統(sacramental tradition)而言,建立一個從生態女性主義出發的「上帝-宇宙觀」(ecofeminist theocosmology),是關鍵性的任務。這並非僅止以內在的、女性的、相關與互動的、多元與多中心的女神來取代閃族傳統中的超越的、男性的、宰制的、統一與單中心的男神,即可達成生態和諧與消除父權宰制的目的。我們需要以更大的想像力來連結這些傳統上視為是相對與對立的性質,而非滿足於以女神替代男神的簡單答案。我們必須連結我們個人所形成的小宇宙與外在大宇宙的關係,認知到我們的身體不斷死亡與再生的實況;故此我們的這個「人」(person)成為內在(個人身體與心靈)與外在兩個世界的中介者(mediator)。歷程思想(Process thought)特別提醒我們:人類的意識、認知與知覺只是相對、而非絕對地分野了人類與其它生命形式,其它生命形式擁有許多超乎人類的能力;因此「人類認知能力」並不使人類自絕於大自然之外,而是能量之舞集中的ㄧ種模式,使我們得以自覺反省,並對人類與其它生命的親屬關係(kinship)有所理解、有所認識。總之,具有生態意識的靈性與信仰,必須建立在三個前提上,就是自我的超越、萬事萬物的生命依存關係、以及在此生命聖禮之中的個人價值所在。由此出發──
我們得以確信我們創造性的工作將持續餵養生命的社群,即便是在我們交出小小的自己、回歸到生命的偉大自我之時。當我們將自己降服在生命母體(the Matrix of life),我們最後的姿態將是終極信任的祈禱:「母親啊!我將我的靈魂交在你的手裡,願你按你心意、在你無窮無盡之創造力中使用我。」
四、結語
從Rsoemary R. Ruether的《蓋亞與上帝》ㄧ書,我們可以發現生態女性主義至今仍是成長於宗教傳統的學派,對傳統宗教觀點提出批判;或是從西方世俗世界與學術傳統出發,進行哲學性與社會性的批判與再建構。由於是新興的發展,生態女性主義尚有許多成長空間。雖然,從非宗教傳統出發的生態哲學已在近年蓬勃發展,從非宗教傳統出發的女性主義亦行之有年,但是如何從非宗教傳統與非西方文化中擷取元素,形成殊異多元、多采多姿的生態女性主義論述與實踐,仍是未來可以思考的學術進路與生活實踐。
四、參考書目
Laurel Kearns and Catherine Keller eds. Ecospirit: Religions and Philosophies for the Earth. New York: Fordham University Press, 2007.
Ruether, Rosemary R. Gaia and God: An Ecofeminist Theology of Earth Healing. New York: HarperOne: 1994.
——. Women Healing Earth: Third World Women on Ecology, Feminism, and Religion. New York: Orbis, 1996.
——. Integrating Ecofeminism, Globalization, and World Religions. Lanham, Maryland: Rowman & Littlefield Publishers, 2005.
Warren, Karen J. Ecofeminism: Women, Culture, Nature. Indiana: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