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最后的墓穴
石钟山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先是看到天空,正是又一个黎明时分,微光透过天幕,通透深邃。他试着移动四肢,才发现一条腿已经断了,血凝在伤口处,他侧过身,呼唤着战友的名字。他记得撤到这个阵地时,还有四名战士,他一个又一个地呼唤着,周围静静的,只有几只不知名的虫子在土里苏醒,发出细碎的鸣叫。天又亮了些,他能看清周边的景物了。他先是看到大个子张福来,抱着上了刺刀的,趴在地上。在另一侧,张小宝身子扭曲地躺在那里,依然死死地抱着那个敌人。他想起来了,他冲出掩体前,那四个战士都牺牲了,他是最后一个。
他爬着把四个战友都找到了,前两天阻击战牺牲的士兵,最后都由他们活着的战友掩埋了,他现在是唯一活着的人,掩埋战友的任务便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卸下了张福来上的刺刀,借着一个坑,用刺刀挖土。太阳升起丈八高的时候,坑已经挖好了,他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旷野里只能听见他自己大口的喘气声。他伏在地上歇了一会儿,然后依次爬到战友的遗体旁,拖拽着把战友放到坑里。拖大个子张福来时,他费了好大劲儿,一截短短的路,他歇了几次,终于把张福来拖到挖好的坑里。他又转身从坑里爬上来,在高处看曾经熟悉的战友,他们都静静地躺在他的眼前,昨天这个时候,他们还在自己的眼前活蹦乱跳,和他一起阻击敌人,眼下他们只能躺在这里了。张福来半睁着眼睛,心有不甘的样子。他怔了一会儿,又待了片刻,开始为他们掩土,渐渐地,战友们从他眼前消失了,眼前的土和山头上其他地方并无二致,他突然感到莫名的孤独。
一个排的人,加上他三十一个鲜活的生命,三天阻击战,此时就剩下他一个人了。他想找棵树给这四个战友留下个记号,可周围并没有树,原来的那几棵树早被敌人的炮弹炸得只剩下树桩。最后他找到离战友最近的一块石头,用刺刀在上面画出一个“4”字。
做完这一切,他有些迷瞪,竟不知自己在哪儿,仰面望着天空,太阳已升到了他的面前,火辣地烤在他的身上。他浑身无力,真想睡一会儿,他闭上了眼睛,时光似乎又回到了三天前,赵连长立在他们面前道:“你们的任务是阻击敌人三天,然后撤出阵地去追赶大……”赵连长的命令犹在耳边,他一激灵清醒过来,茫然四顾,还是那个山头,身旁就是他刚掩埋的四个战友。他还有任务,就是追赶大,可大又在何处,他向山背面爬去,他知道,只要向前爬,总有一天,就会追赶上大,回到队伍里,重新见到赵连长和那些熟悉的战友们。
他的军衣湿了一次又一次,不知是血水还是汗水。他终于支撑不住了,一歪头,在半山坡一棵树下昏了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时,觉得是伏在一个人的背上,那人气喘着,摇晃着。他看到了满天的星斗,山已经不见了,他不知自己在哪儿,他呻唤一声,便听见那气喘声止住了,叫了一声:“你醒了。”他发现是个女人的声音,他一惊,几乎从她背上跌下来,女子呵斥道:“别动。”然后又大喘着向前走去。他想挣扎着下来,可一转头,他又失去了知觉。
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头上是屋顶,然后又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冲外面喊了一声:“娘,他醒了。”他循声望去,便看见了她,眼前立着的是个纤瘦的女子,年纪不大,穿着碎花对襟衣服。随声进来一个中年女人,手里端了一碗粥,走进来,见他睁开了眼睛,说了句:“老天爷保佑,你终于醒了。”
后来他知道,这家人姓许,两年前,这家男人随过路的参了军,便再也没有回来,女孩叫盼儿。那天她去山上放家里仅有的两只羊,发现了他,后来她说,自己的父亲就是随着和他穿着一样服装的队伍走了。
盼儿和她母亲,因为认定了他身上的这身军装,把他当成亲人一样照料,盼儿只要放羊回来,总是到他床前看一看,问一声好。有时她还会在山上采些野花放在他的床头,于是幽香便弥漫在他的屋内。有时,她怕他寂寞还给他唱歌,是当地的民歌,曲调干净明快,在他眼里盼儿就像她唱的一首首歌,淳朴,明媚。
当盼儿把几朵菊花放到他床前时,他知道秋天来了,那会儿他已经能起床了,那条被炸断的腿,似乎长在身体上了,但已经变了形,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再后来,他已经能拄着一根棍子到院里站一站了。后来某一天,他拄着棍子走出小院,虽然脚步再也不像以前那么有力铿锵,但还是能走了。
终于有一天,他向盼儿和盼儿的母亲告别了,他要归队了。他要走的那一天,娘儿俩来到门前为他送行,他走了几步,突然听到盼儿又唱起了歌,那是一首当地送行的歌,他回过头,见娘儿俩立在他早已熟悉的家门前,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
他在心里狠狠地把她们记下了,这是他的恩人。他再回过头,向前走去,盼儿的歌声变得远了,最后那歌变了泣腔,盼儿妈喊着:“孩子,找不到队伍,再回来,这里还是你的家。”
(选自《文艺》2022年第1期,有删改)
1.作者为什么以“他”的视角叙述故事?请结合作品简要说明。
二、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古街(节选)
刘育新
雪融化了,古街上泥泞难行。萧敬之打着玻璃风灯,顶着凌晨的寒风,一步步艰难地向宣武门方向走去。他走得很慢,不断地回想着往事。
萧敬之十四岁跟着蔡文孝学徒。那时店铺的字号叫润古斋,坐北朝南一间门脸儿。是裱画出身,兼卖字画。学徒的前二年,清早自己提着灯笼去晓市,萧敬之在家劈柴、烧火、做饭,然后就扫地、掸灰、收拾屋子。所有的活儿都做完了,就打开栅板,等回来吃饭。他估摸着快回来了,事先沏好一壶茉莉花茶,放在桌上。此后,师徒二人相依为命。萧敬之第一回跟着师傅去晓市,他像过年一样兴高采烈。他提着白纸糊的灯笼,给照路。晓市上,只看字画,专捡老的、旧的、破的、价钱便宜的,新的、假的、囫囵的、价钱高的不要。修画手艺高超,字画破得拿不成个儿,只能卷着,不能打开,糟脆到呼吸都能吹散,他也能让它恢复本来面貌。只要不缺款识,不缺印鉴,都有法修补。
有个绝技,叫做“烧铅”。有那几百年的仕女图,美人的脸都是用铅画的,年久铅色返黑,美人变成了黑脸包公,这画就废了。能把那黑铅烧掉。萧敬之看见把画平铺在案子上,人脸附近用水洇湿,四处用湿纸隔开,美人脸上洒上白酒,用火点着了。萧敬之看到画上蹿着火苗,他担心会把画烧破。不动声色,该烧还烧,火苗劈啪响着,火苗蹿得老高,满屋是香醇的酒味。直到火苗自己熄灭,用宣纸擦干了画,再看,美人的脸变得白净了,整幅画都活了。
有了名。但却没有钱,没钱的原因,是他太老实。
收萧敬之为徒,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跟我学徒,先学做个老实人。咱们凭眼力和手艺挣钱,不能蒙人。”
第二年的冬天,和盛王爷做了一桩大买卖。
当年琉璃厂卖画,凡有臣字款的、带皇帝题诗的、带玉玺的就特别好出手,为了多给店里卖钱,萧敬之就劝:
“,现在带臣字款、带御题的字画吃香。人家都请张善方先生仿款仿题,咱们也请他仿写几个臣字款吧。”
说:“那不是蒙人吗?”
“您想,画儿是真的,不就是多题了个臣字款吗?”
“题了款可就是给皇上画的了。”说。
“管他给谁画的,还不是一个人画的?”
低头想了一会儿,说:“挑两张好的,落个臣字款,御题就不题了。”
第二天,盛王爷坐骡车,带着管家来了。王爷谱儿大,从骡车就看得出来,一头一锭墨的骡子,双耳俊俏,矫健非凡。王爷穿着毛锦团蟒纹长袍、宝蓝色马褂,头戴青缎子小帽,帽檐正中镶着一颗红宝石,脑后还留着油亮的长辫子。叫萧敬之赶快沏茶。盛王爷慢慢喝着茶,扇着扇子,在屋里转了一圈,之后,又坐在红木太师椅上喝茶。
喝完了,合上扇子,攥着扇把,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一张画儿,大大咧咧地说:“把墙上这幅山人的一足鸟给我送到府上去。”说完起身就走,临走,又加上一句:“别忘了多带上几幅。”说完,出门上骡车走了。
第二天上午,师傅从盛王府回来,手紧紧攥着包袱皮,包袱皮沉甸甸的,想必装的是大洋。知道那一包袱画都被盛王爷留下了,萧敬之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忙给倒了茶水。把银子放进银柜里锁好,锁严了门,带着他到大栅栏东来顺去吃涮羊肉。萧敬之心里畅快,要起旋风筷子,只顾猛涮猛吃,忘了。半晌,萧敬之忽然抬头,看看,见看着他吃,自己却不动筷儿。
萧敬之说:“,您吃。”嘴里应付着,两眼却愣愣地出神。萧敬之知道,吃不下去的原因,是为了那两张臣字款儿的画,一辈子没骗过人,心里头不舒服。
吃完饭回店,萧敬之给沏了一壶茶。喝着茶,告诉他,送到盛王府二十二张画儿,王爷给了两千大洋!去了本钱,净挣一千五六,这可是一号大买卖,也是润古斋开张以来最大的一号买卖。萧敬之听了十分欢喜。什么话都跟他说,真是个好人,一般掌柜的卖多少钱,都不和徒弟、伙计们说。
萧敬之注意观察,挣了大钱并没有一点儿高兴的样子,相反,倒有些闷闷不乐。萧敬之知道,是因为那两张臣字款的画儿,心里不踏实。
又过了几天,盛王府的管家果然来到润古斋,对说:“掌柜的,我们王爷让你再送一批画儿去,王爷说那两张带臣字款的挺好。”
没说什么,红着脸,低下了头。
一天晚上,一连喝了三碗茶水,出了满头大汗,他放下茶杯,含着眼泪说:“我打算把这买卖关张。”
萧敬之听了,有如晴天一个霹雳,震得他耳朵嗡嗡山响,眼前呼地一黑。他晃了两晃,在凳子上坐了。他自从进了润古斋,就打算干一辈子。他对忠诚不贰,从来没寻思过要离开。万想不到一夜之间,自己呆了十一个年头的店铺,就要不复存在了。这一夜,师徒两个通宵未眠,昏黄的灯光下,一下子显得苍老了许多。天快亮了,对他说:“我用假款蒙人,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我回老家种地去了。”
萧敬之给师傅端上一杯热茶,师傅热热地喝下,然后背着褡裢走出店门,萧敬之把门锁了,一直把送至哈德门外。
(《古街》有删改)
2.小说是以萧敬之的视角来展开叙述的,这样安排有什么好处?
三、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猎人
景凤鸣
村头一阵哭嚎声,鬼子开始各家各户搜人了。搜到的人,一律撵出屋,撵到村路上。遇到生病、腿脚不好使,尤其卧床不起的,就跳炕上拿托砸。砸动弹了的,拖着病体,爬也得爬到外面。
各家各户都窜进了鬼子。鸡飞狗跳声和零星的声,烟尘般溅起。路上的村民渐渐增多,聚成了人流。
头顶上有乌鸦在飞,长白山区那种羽毛好看的大乌鸦。惊惶的情绪笼罩在人们头顶上,乌鸦感到了难抑的躁动。
舅母抱着一个孩子跑进屋,对年轻的猎人说,怎么还不跑,快啊。
年轻猎人说,你们怎么办?
舅母狠狠地说,快走。
鬼子进院子了。年轻猎人打开后窗,腾地跳出去。躲着树,绕着弯,往山坡深处跑。
从打开的后窗,鬼子知道有人跑向后山,因此十分恼怒。拿托将舅父捣出屋门,一直捣到土路上。绳子拴成串了,男人们被接连绑起来。脚步杂沓,尘土弥漫,火光早起来了,团团的黑烟往天上涌。
人如羊群,杂乱无章,却方向一致地走着。
年轻猎人钻进老林子了。老林子就是原始森林。
窜过老林子,年轻猎人爬向峰岭。
年轻猎人看到,村民们被鬼子驱赶着,往村外走。未停在相对宽敞的村头,而是沿着土道,继续往前。
老白家堡子,村民们走在路上。加上周边村落的,分头往大北地的方向集中。荷实弹的鬼子,来了一百多个,开着十多辆卡车。这样数量的鬼子,对付几个小山村,可以说来势汹汹。
已入夏了,地里的苞米苗长到了没膝深,而山上,层层新叶转变得匀称清秀。因为撵得穷凶,村民们趿拉着鞋,衣冠不整地走,拖带出一长溜的细尘。路边的野马兰头,沾染了这些尘土气,变得蓬头垢面。一辆辆敞口卡车凶嚣地开过,掀起比柴火垛还要高的尘土,呛得人睁不开眼,无法呼吸。
能搜的都搜了,能抢的都抢了,房子再顺手扔上一把火。家没有了,家园没有了,村民们心里一片绝望。但在的威逼下,仍是跌跌撞撞,被鬼子驱赶前行。
后山上,年轻猎人爬上树察看。不同土路驱赶来的人群,正顺着道,更加明确地往大平地的方向走。迎面就是山体了;哈尼河的一条河汉,蛇般盘扭过来,隐藏在近旁的大地里,暗自无声地流淌。
判断了大致的方向,年轻猎人顺着山梁,往大平地的方向赶。
长白山的林区,所有的平地,都是山间的附庸。之所以去大平地,不仅是因为彼处有相当的宽距;还因为靠近山脚的地方,有伪公署。值班室、库房宿舍、圆木栅栏,以及伪和弹。目测各处山脊与伪公署的距离后,年轻猎人潜伏下来,狩猎般悄悄察看。
被驱赶来的村民越来越多,都集中在公署的院子里。舅父勇母以及亲戚朋友玩伴都在里面。年轻猎人后背的汗干了,又生了一层。虚幻莫辨的身影中,他们混同了,都变成了舅父舅母。
鬼子头目叫中山八郎,当着众人的面,他开始盘问,谁是抗联战士?谁是抗联家属?
四百多人的队伍,男女老少在内,没有人回答。
鬼子哇啦哇啦的一串话,冲着黑压压的人群。有翻译对着众人扯破喉咙喊,还说不说?再不说没有机会了。
沉默。
四百多人里,没有一个喊叫,没有一个要求跟鬼子对话。
阳光奇怪地炙烤着,应是傍午了。僵黄呆滞的人们,站在伪公署的院子里,看着一拨拨的受刑,一次次杀鸡给猴看。山势斜转,早看不见白家堡子冒出的黑烟了,空气中却涌动着缕缕的炕油子味儿:
年轻猎人的头埋进潮湿的地里。地面是带着腐烂气味的落叶,碎末沾满他的脸,吸进他的嘴里。
对不起舅父舅母,对不起所有这些人。
众人的身体凉透变硬以后,年轻猎人住下来了。每一个白天与夜晚。不是陪伴与相依,而是跟着他们一起,接受从内到外的疼。
黑色的山土中,掺拌着血的痕迹。孤寂的苍蝇,见不到人影的蚊虫,瘦小的蚂蚱,均在枯草间浅显地跳。这些坟土包,光秃秃的,看得出锹土的痕迹。它们是要长草的,还要开出一些碎花,不过需得一阵子呢。每个坟头上面,大坑底下翻上来的生土,它们需要熟。
巨坟的头顶,林木与杂草总是长不旺盛。鸟类及小动物,很少在其上做窝。
霜雪不久就要来了,然后就是厚厚的大雪压顶。年轻猎人悄然守护他们,日夜相生相伴。
(有删改)
3.文中大部分叙述都是以猎人的视角展开的,请分析作者这样写的好处。
答案
1.(1)以第三人称“他”叙述埋葬战友以及被救、归队的过程,属于全知视角,简言之即叙述者所知大于作品中人物“他”所知,作品中的人物“他”、与一场战争有关的故事、战争结束后的自然环境等场景交待无不处于叙述者的主宰之下,调度之中。叙述者凌驾于整个故事之上,洞悉一切,战争的环境、涉及的人物(生者、死者、救人者),并随时对人物“他”的思想(对牺牲战友的责任感)及行为(竭尽全力挖坟墓并埋葬)做出解释和评价。(2)“他”这种视角可以使作者随意地对故事情节及人物形象进行加工处理。方便客观冷静地交待人物受伤的外貌、连长和救人姑娘等的语言、埋葬战友的行为动作、牺牲战友们顽强不屈的神态和“他”感到孤独的心理活动等细节描写,并适当抒发对责任的坚守、对回归的决心以及感恩之情等感受,渲染战争结束后的悲壮气氛。(3)有助于情节(醒来、挖坟墓、埋葬战友、被姑娘营救救)展开,可按照时间发展顺序叙述“他”的经历、插叙介绍救人者、补叙战争前的情况,故事完整内容全面,写作更灵活自如,衔接过渡自然。
2.①贯穿情节,构成线索:萧敬之是一个线索人物,贯穿了跟上晓市、跟学艺、跟师傅卖画,送别等一系列情节。
②使故事真实可信,作为学徒,萧敬之是故事的亲历者和见证人,以他的视角讲述故事,增加了故事的真实性。
③侧面烘托人物形象:从萧敬之的视角看师傅,侧面烘托了师傅的品质德行。
3.①以猎人的视角展开,让故事叙述充满真实感,让读者有一种身临其境之感。
②更能表现敌人的残暴和村民誓死保护抗联人士的精神。
③能更好地表现主题,体现了作者对敌人残暴的痛恨和对村民誓死不说出抗联信息的崇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