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嘎羧，曾是一头战象。那时，我和我的战友一起并肩抗日，那浴血战斗的岁月一直是我生命的意义。八十多位战友在西双版纳打洛江畔的战斗中牺牲了，而我却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我住在一个傣族村寨里，负责照料我的是波农丁。二十六年后，我已经五十多岁了，按我们象的年龄来算，我已算是高龄了。我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便有了归去的想法。
我心里却很纠结，因为我实在是舍不得这个我待了二十六个春秋的寨子；如果我走了，真的离开了这个寨子，那我是去祖先留下的象冢好呢？还是去和同伴们躺在一起？第二天早上，我来到我的象鞍，吹去上面的灰尘，用鼻子在上面摩挲，有一种想哭的感觉，那准是因为我又和老朋友久别重逢了。
象鞍上留有着弹洞，似乎还有斑斑血迹，混合着一股皮革、硝烟、战尘和血液的奇特气味；象鞍中央有一个莲花状的底垫，四周镶嵌着一圈银铃，还缀着黄色的流苏。二十六个春秋过去，象鞍已破旧了，仍显出凝重华贵；我披上象鞍，平添了一股英武豪迈的气概。
我要走的消息长了翅膀似的传遍全寨，男女老少都来为我送行。许多人泣不成声。村长在我的脖子上系了一条白哈达，又在我的四肢上各绑了四块黑布。老人和孩子捧着香蕉、甘蔗和糯米粑粑，送到了我嘴边。我什么也没吃，只喝了一点水，绕着寨子走了三圈。
日落西山，天色苍茫，在一片唏嘘声中，我上路了。我走了一整夜，天亮时，来到打洛江畔。我站在江滩的卵石上，久久凝望着清波荡漾的江面。然后，我踩着哗哗流淌的江水，走到我倒地的地方，在那龟形礁石上亲了又亲。许久，我昂起头，对着天边那火红的朝阳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
太阳升到了槟榔树梢，我离开了江畔，来到了同伴们的墓地。我用铁镐似的象牙挖起来，直到鸡叫头遍之时，我终于和同伴们躺在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