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灰白的冷墙夹杂着霉味的血腥。耿伟感到一股粘稠的液体正顺着冰冷的肌肤缓缓流下来。是血?还是汗?黑暗中,传来一阵开心而凄厉的笑声。
他拼着最后的一历运口气,艰难地伸出小手:“妈妈,救我!妈——”
一
“小伟,没事了,妈妈在这儿!”静溪坐在床边,紧握着儿子的双手。
“没用的,他现在听不见任何人说话。”靳雷站在她身后说,“他正处于功能性精神中。”
“什么!”静溪睁大了惊惧的眼睛。
“受到极大的精神惊吓和刺激而出现间歇性精神紊乱和心理休克……”
“治愈的可能性有多大?”
“很难……”他低下头,“听天由命吧——他还是个孩子……临床成功的例子不多,即使痊愈,也会留有严重后遗症……”
静溪默默地低下头。即而,她又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靳雷:“治好他,你一定有办法!小伟,他还只有4岁……”
“别难为我……”
“如果小伟果真不能恢复,我们将一辈子良心难安!”静溪那双掩映着长长睫毛的眼睛望着靳雷,眼里尽融了悲哀。“雷,求你,我求求你……我就只剩下小伟这一个孩子了……”
靳雷的嘴角难以觉察地抽搐了一下,他的心里仿佛在喃喃地说,你唯一的孩子?那我呢?我唯一的孩子呢……
然而看到静溪满面泪痕,他强迫自己缓和了下情绪,“静溪,小伟是从小我看着长大的,我对他的爱丝毫不亚于你……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
“谢谢……”她脆弱的神经捕捉到了一丝淡淡的希望。
二
静溪疲惫不堪地坐在靳雷对面。虚弱的表情和微红的双眼昭示着又一个个不眠之夜。
太多的不眠之夜了。她睡不着,也不敢睡。每当闭上眼睛,她就会看见一张稚嫩而又扭曲的小脸,听见那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开心的狂笑。
“喝杯水吧。”靳雷把桌上的杯子推向静溪,“小伟已经没事了,手术非常成功。”
“靳雷,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静溪初露喜色的脸瞬间又蒙上了谨携厚厚的哀伤,“那孩子……唉,我欠你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别去想吧。现在小伟没事了,然而可这并不代表以后永远高枕无忧。”
“怎么?”
“我用手术抹去了他对‘那件事’的记忆,我们只能寄希望于,他以后永远也不再想起发生过的一切。否则。否则,对他的打击……我不能保证他不会旧病复发,甚至更糟……”
静溪垂下长长的睫毛,沉默。
“算了,不要想了,相信不会发生,一切都过去了……一切。总会好起来的……别担心……别担心……”靳雷深沉而温存地说。不知道是宽慰她还是在宽慰自己。
三
15年后。
“妈!从今天开始,我就要到靳伯伯的科研室实习了!”一大早,耿伟就兴冲冲地隔着桌子对坐在桌子另一边的静溪叫道。
“从昨天开始就不知重复多少遍了!”静溪望着儿子微笑,“实习时要一切听导师安排,知道吗?”
“没问题!”
静溪把儿子送到门口。看着小伟跳跃着远去的背影,她忽然莫名其妙地轻叹了口气。
天,转眼间耿伟已经变得这般高大。这些年来,靳雷一直是他心中的偶像、导师,甚至父亲。是的,就像是“父亲”。耿伟的生父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伴随他从小到大的,是靳雷。静溪能清晰的感到靳雷在耿伟心中特殊而不可替代的位置。
四
“小伟,今天的表现相当出色!”法政医科研究所门口,靳雷轻拍着耿伟的肩。
“当然!”耿伟自信地笑,“我什么时候会给您丢过脸!”
“下班了,找个地方一起吃饭去?”靳雷疼爱地看着他。
“不啦!我约了沙军,待会您来我家吧!今天是我实习第一天,妈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请您一定要来!”
靳雷笑了:“好,我也好长时间没尝你到母亲的手艺了!”
“正是!”
“太不可思议了!绝不可能是自杀……”
“是的,绝无可能。首先自杀不可能从背后那么准确地从背部刺中肺叶。而且,肢晌梁自杀者由于对死亡本能的畏惧通常都会留下缓冲迹象的犹豫伤,女孩是被一刀命中要害,没有半点犹豫。”
“狠毒至极。”沙军喃喃地说。
“更奇怪的是,从面部表情僵硬度及声带受损分析报告,死者临死前应该是在笑——”
“笑?”沙军久经沙场,还是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对,而且还是一种歇斯底里的狂笑。”耿伟补充。
“不可能!”沙军从椅子上跳起来,凑过来看。
“的确令人匪夷所思……”耿伟放下报告。他显然也被这宗离奇的怪案吸引住了。
他走到桌边信手翻阅厚厚的卷宗:死者小敏,12周岁。住所不详。家庭状况不详。无人认尸。现场无任何其他可证实其身份的有效证件……
耿伟的目光继续往下移,报告下方赫然印着一张死亡现场的放大照片。
犹如一道惊怪的闪电划过心尖,耿伟不自觉地震了一下,胃仿佛在一瞬间被人狠狠捏了一把,顿时感到一阵恶心。他不由自主靠着椅子剧烈呕吐起来。
“怎么了?”沙军扶住耿伟,“这可不像是未来法医专家的素质啊!”
“哦,不,我从不这样的。今天是怎么了?”耿伟勉强支起身子,“沙军,这几页验尸报告暂时放在我这儿吧,我会尽力帮你,一定发现线索!”
“够哥们儿!”沙军响亮地拍了耿伟一记。
六
让人匪夷所思的验尸报告平摊在桌上。耿伟坐在桌旁。不知怎么的,他有种莫名的诡异感觉。
早晨,他百无聊赖地翻看材料,厚重的扉页中忽而飘出一张彩色半身照片。耿伟捡起来,认出正是被害者。这是一张根据死者遗容制作还原的死者生前的电脑合成图片。
照片上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雪白的面庞、高直的鼻子、削峭的薄唇,这一切都使她看起来那样的坚毅和早熟。尤其是那双大大的眼睛,点缀着长长的睫毛,让耿伟莫名其妙感到有些似曾相识。
耿伟看着那双眼睛,四目相对。他觉得那双眼睛也在凝视他,仿佛她认识他。不,这怎么可能?!耿伟使劲地甩甩头。可能女孩被害的惨状给自己的印象太深了,实习也实在太忙,太累,太过于紧张。
“小伟,饭做好了,来吧!”静溪在客厅忙着布置满桌的菜肴。
“都是你最喜欢的。还有这个——京酱肉丝!小伟,今天你也尝尝靳伯伯的手艺!”靳雷在厨房得意地招呼。
“就来!”耿伟把相片塞进厚厚的材料。材料上的这一页记录着案发现场:团圆路13号。
七
“团圆路13号。”耿伟轻念着。在他面前的,是一幢废弃已久的大宅。
几天他一直心神不宁,常常在睡梦中被噩梦惊醒。梦里总会浮现女孩那张灿烂儿明净的笑脸。那甜甜的笑意会在一刹变得阴森可怖,疯狂地尖叫,让他在突然觉醒,心惊肉跳。
耿伟走到门前,推开宽阔的门扉。门和转轴相互倾轧发出的尖锐的摩擦声儿,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扑面而来的呛人烟尘。屋内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被岁月的无情昏暗所吞噬。
耿伟觉得自己从没来过这儿,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是死亡的气息。他在实习期间多次遇到过,却没有像这一次一般深沉而阴暗。他疑惑地在这片残宅中轻踱。大厅深处光线渐弱,灰尘在他脚下轻扬。猛然,他触到一个冰凉的东西——一面灰白的断墙。枯槁的灰白和冰冷的触感让他有种触电般的恐惧。刹那间,他仿佛听见一声悠长而尖厉的笑声。
八
“小伟,你今天上午去哪了?靳伯伯说你没去研究所。”静溪把午饭端上桌。
“妈,对不起,我没胃口。”耿伟起身推开碟子。
“怎么了?”静溪关切地问。
“没什么,妈。我想休息一会儿。”耿伟一边说,一边抱起沙军的资料走进房间。一张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