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作者簡介
這篇文章的作者Albert William Levi於1911年生於美國印第安那州,曾任教於美國芝加哥大學、奧地利維也納大學、德國慕尼黑大學等校,他以著作《哲學與現代世界》(1959)成為第一位愛默生獎得主,晚年任教於密蘇里州的華盛頓大學哲學系直到退休,他一生著作甚豐,反應他在文化史與文化哲學方面的濃厚興趣與深厚造詣。
(二) 全文要旨
這篇文章主要是解釋文學為什麼屬於人文學科的一環?以人文學的角度來研究文學,應該怎樣探討、解析文學作品?全文共分三部分,第一部分,解釋整個人文學概念的演變與發展,從希臘羅馬時代講起,經過文藝復興時期直到當代。以文藝復興時期的人文學(humanity)概念,文學是經典作品的研讀,著重知識內容的取得,另一種概念則是以中世紀為傳承,文學是文藝研究(liberal arts)的一環,著重取得知識的技能與過程,並包含三個面向:溝通的藝術(arts of communication)、持續的藝術(arts of continuity)、和批判的藝術(arts of criticism)。接著第二部分,作者就分別解釋這三個面向是奠基於人類溝通的須求、對於時間的看法、以及對於合理性的追求,並認定教授文學作品必須要兼顧語言的表達、時空的背景、與理性的反思。第三部分,作者以莎士比亞的劇作為例子,說明研讀文學作品須要注意的九個要素,把文學作品當成是溝通的藝術,須要探討語言、結構、與風格;把文學作品當成是延續性的藝術,則要探討作品的日期、處境、與觀眾;把文學作品當成是批判性的藝術,則要探討作品所傳達的態度、價值、與訊息。人文學科的這三個面向,與其分別涵蓋的九個要素,便是作者強調要充分研讀欣賞文學作品必須同時兼顧的。
(三) 文章內容
作者首先解釋人文學概念的演變,由於歷史發展的偶然,也由於邏輯上的合理性,今天我們所謂的“經典人文學科”主要指的是各種語言、文學、歷史、及哲學的研究。『人文學』“Humanities”或“humane letters”,事實上是羅馬人用來指希臘的文史哲各學科的總稱,羅馬人認為希臘的文明優於自己,便把希臘的人文學科用來作為教育的內容,使民眾得以被教化,以獲得學問與智慧。
但是“經典”這個概念,有文藝復興的味道,代表西方文化史中“斷代” (peviodization)的含意,也表達了一種想要回復與再發現古籍精髓的用意。雖然歷史被認為是連續的,但是西方文化的發展,中間夾著『黑暗時期』(the dark ages)的斷層,現代文明與希臘羅馬文化的連結,是須要被確認與重建的,這個確認與重建的過程,便是透過修道院、圖書館、與私人的收藏,尋找偉大作家與思想家的經典作品,並研讀作品中所蘊涵的智慧。這雖是歷史發展的意外,卻造成了心裡上的嚴重後果,所謂傳統(tradition)不再被認為是我們一向習以為常的行事、思考或感知方式,而是經典文藝作品的傳承。文化史變成偉大作品書目的編排,這些書目有一種奇異的穩定性,直到今天依然如此,我們在許多名人的所謂“必讀書單”或是“代表傳統的劃時代作品”清單中可以看出這樣的概念,因此後文藝復興時代,不再把人文學科看成是藝術、技術、或是教育的方法,而是看成不同的主題。
羅馬時代以來,人文學科的發展是長遠而複雜的。文藝復興時代的人文學除了希臘經典,又加上了羅馬的經典,文藝復興之後,再加上了西方各國家重要的歷史、文學及哲學的作品,使得人文學的內容如汗毛充棟。那些由古代雅典發展到現代倫敦、巴黎、紐約的主流作品,本來被認為是所謂人文學的精華,現在則被認為太過狹窄,只侷限於歐美的作品。所以今日人文學更加上了印度、非洲,甚至遠東的文、史、哲學作品,這是當代人文學的重點。從湯姆士摩爾(Thomas More)到約翰洛克(John Lock)的時代,牛津與劍橋大學用希臘與羅馬典籍使法律更人性化,使公務系統有更寬廣的基礎。在十九世紀的柏林大學,人們用古代歷史作例證,來比喻說明波斯的統一。同時在維也納大學,語言史的研究產生哈布斯堡帝國統治所須的語言技術。今日人文學科的發展,很自然的包含了中國、印度、阿拉伯、及非洲的文獻作品,但是這些增加的作品始終被視為各種主題之下的內容,當我們在學校的課程中加入了『非洲文學』、『中國歷史』及『印度哲學』這樣的主題時,人文學科的內容就一再膨脹到難以駕馭了。
另外一種看待人文學科的觀點,是由同樣古老卻更為重要的教育傳統所發展出來的,這個觀點源自古典時代,在中世紀開花結果,並使得現代大學中都有所謂的“文藝學院”(College of Liberal Arts)。這種觀點並不把文藝看成是掌握某種學術內容,而是要取得某種技能,比如文法指的是閱讀的技能,修辭是演說的技能,辯證是理解與論述的技能,因此學習不是在智識的殿堂裏累積知識,而是取得一種習慣,以便構成性格或人格的特質,這樣的觀點使得學習的重心從實質東西的取得,轉移至取得的過程。
因此今日所有學習的領域可以簡單的區分為文藝與科學,科學分成自然科學(natural science)與社會科學(social science),而文藝則分為文藝創作(fine arts)與文藝研究(liberal arts),前者包括小說、繪畫、詩歌、雕塑、美術、建築、音樂的創作,後者則是對文藝創作、以及語言、歷史、哲學等的學術研究。作者認為這樣的觀點是承襲自中世紀而非文藝復興,是著重取得知識的過程,而非知識本身,在這樣的觀念下,所謂liberal arts正等同於人文學科(humanities),並包括下列三個種類:
第一是溝通的藝術(arts of communication):主要是指語言與文學。
第二是持續的藝術(arts of continuity):主要是指歷史學。
第三是批判的藝術(arts of criticism):主要是指哲學。
這樣的觀點有個好處,它使我們把人文學看成是文明的技能,而不只是僵硬的學科,是組織並詮釋人生經驗的方法,而不只是資訊的種類。從學科(subject matter)到藝術(arts)的轉變並不意味著犧牲人文的意涵,只訴諸技術,因為這些技術不但無法與人性的須求分割,且被其主導。所謂溝通的藝術、延續的藝術、和批判的藝術,不只是方法的運用與技能的取得,而是以人性與社會生活為基礎,試圖解決人性最深的須求與最複雜的處境,比如:尋求自我的認同、面對社群的挑戰、以及追尋超越人類社會的價值與意義等。
接著作者就針對這三種藝術分別闡釋,第一種是溝通的藝術。這種藝術奠基於以下的直覺,那就是:語言絕不只是關乎個人,而且語言的形式,透露了我們對事物、以及對人的評價,如Wittgenstein所言,語言所表現的意涵,建構了我們的生活型態。舉凡個人的身份認同、社會的真實面貌、以及我們的宇宙觀,都反映在我們所用的語言中。母語的表達呈現我們智識與情感觀點的限度,方言的使用則顯現我們在地的性格,而語言表達的形式,無論是高貴的或是俚俗的、圖像式的或講求精確的,都造成我們的風格。因此,溝通的藝術深深植根於人類對表達與回應的渴求,以及表現自我存在的決心,與經驗分享的熱情。我們所發出的任何聲音,無論是賦予某種意義,或只是社交上避免靜默所做的純粹發聲練習,都不能否認這些聲響有所謂的意志、心智、或靈魂在背後運作。
正如溝通的藝術建基於人類對表達的須求,第二項延續的藝術則是奠基於我們對於“時間”的看法,以及對於“根源”的尋求。這是互有關連的,正如杜威(Dewey)所說,我們現在的所有經驗,是有“前因”、也有“後果”的,這持續不斷的“時間之河”,使我們前有先祖,後有子孫,並造成我們今日所在位置的一切現況與細節,而歷史學的任務,便是提供這些細節,並描繪時間之河中所發生的所有事件。而歷史作為人文學科,不同於社會科學,絕不只是客觀的描繪事件的因果歷程,而是從人性的立場,不斷訴諸人之為人的相關性與重要性。由此觀點來看待這些歷程,人就必然須要去尋找自己的根源,以便找到自我的認同,並進而發現或建立所謂的“傳統”。我們對於家庭、國家、或宗教的過去,自然的表達關切便是此種須要的表現,延續的藝術便是人類了解“時間”與建立“傳統”的工具,也是我們尋根的方法。
第三項是批評的藝術,也就是哲學,這是奠基於人類對於合理性(reasonableness)的追求,我們用思考批判來釐清我們想表達的意義、確認價值、並修正我們存在的條件,所有的社會理論,無論保守或激進,都植根於特定的價值觀,透過批判,我們才能在持續的人生過程中建立、修正或替換行事的標準,因為人類生存的本質,本就是對標準持續的質疑。理想上,邏輯(logic)提供了應如何思考的批判標準,倫理(ethics)提供了應如何行為與如何批判別人行為的準則,美學(aesthetics)則試圖提供我們應如何欣賞與如何享樂的標準,批判的藝術,在人文教育中就是扮演這樣的角色。
分析完以上人文學科中的三個面向,作者的意圖其實就很清楚了,教授任何一部文學作品,都要兼顧溝通、持續、與批判這三個層面,也就是要兼顧語言的表達性(linguistic expressiveness)、時空的背景(temporal situation)、以及理性的反思(rational reflection)。任何一個文學作品,都不是絕對靜止的文本,而是蘊含不斷變動的價值,以這樣的框架來教授文學作品,必須分析其語言、歷史、以及哲學層面,任何批評方法沒有涵蓋這三部分,都是失之偏頗而嚴重謬誤的。
接著作者分析文學作為溝通藝術(literatures as communication)時的方法,當文學作品的語言特質被強調時,我們必須探討作品寫作所用的特定語言(language)、結構(structure)、與風格(style),這三者互相關連也互相指涉。拿莎士比亞的研究為例,任何長期研究莎士比亞的學者,一定受到以下幾部著作的深遠影響,比如Henry Bradley、Gordon、以及McKnight的《莎士比亞的英文》,或是A. C. Bradley的《莎士比亞悲劇》、R. G. Moulton的《劇作家莎士比亞》,還有H. Granville-Barker分析莎劇結構所寫的許多“前言”(Prefaces),分析莎劇風格的則有George Wyndham 的《莎士比亞的詩》、Caroline Spurgeon的《莎士比亞的意象》、以及Wilson Knight的《風火輪》等。無論是研讀莎劇中的詞彙、文法及片語,或研究五幕劇的情節發展,或是特定意象如何表達莎劇的主題等,他們的批評方法並不能表現莎劇詮釋的所有可能性。然而像Gordon、Moulton和Spurgeon這樣的評論家,深深為批評大師Wellek、Warren、以及Cleanth Brooks所喜愛,他們對於語言、結構、與風格的關注,正是新批評學派的研究重心,也就是所謂文學研究的“內在派”(intrinsic study),但是他們對於文學外在時空背景的研究,則是興趣缺缺。
然而,文學不但是一種溝通的藝術,也是一種具有持續性的藝術,作為人文學的一環,文學作品的時空背景也不能偏廢,因為任何文學作品都是人類的創作,是在特定時間、特定地點、以及特定傳統中產生,這不但牽涉到時空、也關係到特定社會處境中的作者及觀眾。時間(date)、處境(situation)、與觀眾(audience)這三者互相關連,也互為指涉,是研究文學作品持續性特質的必要層面。
在1916年出版的兩大冊書《莎士比亞的英國》裏,編者特別在前言中強調『此書的目的,主要是在描述莎士比亞時代英國人的生活,即使莎士比亞其人並不真實存在,這樣的研究也是有價值的,因為了解作者所處的時代,才能了解他的作品。當然,語言是重要的文化保存劑,莎士比亞藉著作品的語言,天天與那些不了解莎士比亞死後英國所發生種種變化的讀者對話,但是,如果能多了解莎士比亞所處的環境及他的觀眾,讀者將會更了解他,而一般莎士比亞評論常犯的謬誤,大半是因為漠視了這些因素』。因此很多莎士比亞的研究,是針對莎翁所處的時代與環境以及他作品的觀眾。E. K. Chamber的莎士比亞傳記及四冊的《伊利莎白劇場》就是用了一生的精力致力於此,W. W. Greg 研究Henslowe的日記及其他伊利莎白時代劇場的文獻也是如此。其他以G. B. Harrison為首的許多學者,也是特別關注研究伊利莎白時代的歷史背景,因為這些研究對於莎士比亞的劇作,尤其是歷史劇的主題,提供了許多重要的觀點。
在莎士比亞寫作《亨利六世》與《科里奧蘭納斯》之間的十五年(1592-1607),英國受到西班牙入侵與愛爾蘭反叛的威脅,國內的政治也受到倫敦以及皇位繼承問題的影響,內戰一觸即發。事實上《李察二世》就是在倫敦那年創作的,《亨利五世》與《凱撒大帝》則是在艾塞克斯(Essex)公爵出征愛爾蘭失敗那年創作的,《科里奧蘭納斯》則是在愛爾蘭的後續動亂與封鎖的威脅之下所創作。值得注意的是,這些有關王室的義務與責任,以及對王權的忠誠問題,始終是這段時間的主題,但是在1603年伊利莎白女王去世後,這些主題就沒有再嚴肅的出現過了,可見歷史背景對莎翁作品的影響。
就連莎翁歷史劇中的語氣和人物塑造,也反應了他所處的時代。在1592年,英國出征歐陸仍然很普遍,莎翁在《亨利六世》的第一部中,對首領Talbot的愛國情操與英雄描繪反應了普遍的民心。但是十八個月後的海上征戰慘敗,在《亨利四世》第二部中,就以嘲諷的眼光來看待軍事的光榮,其中Falstaff為幫人免除徵兵而收賄,也反應了當時普遍的公眾醜聞。一年之後,艾塞克斯公爵光榮出征愛爾蘭,稍微恢復了潛在的愛國情操,在《亨利五世》這部劇中也有直接的表現。
因此要進一步了解莎士比亞的作品,就必須了解作品寫作的時代背景、當時英國的處境、伊利莎白時代的劇場、甚至劇作家的生平,同時,也要知道這些劇作是為誰而寫,才能了解這些作品並進而欣賞。評論家如A. H. Thorndike、J. Q. Adams、E. K. Chambers等,就是專門研究莎士比亞作品的這個層面。像Alfred Harbage就寫了一本小書叫做《莎士比亞的觀眾》,在結論裏他這樣寫著“我猜想觀眾是了解並欣賞莎劇的,這樣對莎劇的認同得來不易,因為莎劇的觀眾不像同時代或相近時代的其他觀眾,莎士比亞的觀眾比較大眾化,從酒館侍役到皇室王子,各階層都有,他始終為群體大眾不間斷的書寫,他曾風華一時,卻後繼無人,因為洞悉整體觀眾的心態,所以成就莎翁的偉大。他的劇作不能完全與其時代背景的種種現象分離,如果分離來看他的作品的話,作者就會變成無根無源的孤魂野鬼”。而新批評學派便傾向如此,事實上,像Traill、Parrington及Boynton這樣的學者都認同把文學看作是延續性的藝術,使得文學作品及其作者不致變成抽象的鬼魂。
文學作品除了是特定時代背景下的產物外,也表現了特定的人生哲學,所以文學作品也是具批判性的產物(a work of criticism),文學作品秉持某種態度(attitude),突顯某種價值觀(values),也表達某種訊息(message),這三者互相關連,也互為指涉,這就是文學作為批評的藝術之主要面向。
接著,作者仍然以莎士比亞為例,任何人讀莎士比亞的歷史劇,都可以看出一種保守的政治觀,莎士比亞追求秩序(order)就像兩百年後的席勒(Schiller)追求自由一樣明確,對英國伊利莎白時代的人來說,形式與穩定是理性政治追求的目標,而內戰則是最壞的結果,在莎翁早期的劇作如《亨利六世》與《李察三世》都表現了這種恐懼內戰與信仰強大君權的政治道德,六十年後Hobbes也提出同樣的訴求。十七世紀的劇評家Thomas Heywood在他的書中曾說:“戲劇寫作的目標是要教化臣民,服從君王,騷亂者不得善終,馴服者得享榮華”,所以莎士比亞一系列的歷史劇如《李察二世》、《亨利四世》、《亨利五世》、《亨利六世》、及《李察三世》等都傳達了一定的政治態度、價值觀、及訊息(attitude、values、message)。而英國也在這些作品所呈現的動亂中,由中世紀時代過渡到都德王朝的君權時代。
用這樣的方式分析莎翁作品的政治意涵,最符合馬克思主義批評理論,而波蘭的馬克思主義學者Jan Kott是知名的莎劇評論者,在他的書《當代的莎士比亞》中,莎翁的歷史劇不是獨立存在的藝術作品,而是政治野心與權力掠奪的印記,劇中的所有暴力被視為歷史之必然,在政治生活中都是理所當然的存在。部分莎劇內容讓Kott想到馬克思與布萊希特的理論,部分則有盧卡奇(Luk’acs)或古德曼(Goldman)的影子,他們都屬於馬克思主義評論家,不同之處在於古德曼認為作家表達了一種態度(attitude),也就是對世界的基本看法(a vision du monde),對盧卡奇來說,歐洲寫實主義的重要性是要突顯一種價值,對Kott來說,莎翁的歷史劇則是蘊含了政治訊息(message)。作者的重點當然不是馬克思主義的意識型態,而是對文學作品的批判性有不同的讀法。Theodore Spencer在他的《莎士比亞與人的本性》中,也著重莎劇的批判性,但卻有截然不同的結果,Spencer在莎劇中讀到的態度、價值、與訊息卻是文藝復興式的人道主義。
作者用莎士比亞作例子,並不是因為莎翁比較獨特,但丁、莎弗克里斯、歌德也都適用,因為任何一位偉大的文學家,他的作品評論勢必包括各種可能的批評詮釋方法,而作者的目的是黑格爾式的,也就是建立一個批評與教學所須的全面性說法。在潛意識裏,我們一向認為文學負有多重功能,現在我們更可以從人文學的角度、由九個面向來審視任何一件文學作品,也就是從語言、結構、風格、日期、處境、觀眾、態度、價值觀、及訊息來探討文學作品,把這九個面向轉化成九個問句,就變成文學課的教學策略,不論這個作品出自什麼地區,內容為何,都可以用下列的問題來探討:
1)此作品的語言為何?
2)此作品的結構為何?
3)此作品的風格為何?
4)此作品是什麼時候寫成?
5)此作品為何寫成?
6)此作品為誰而寫?
7)此作品表達何種態度?
8)此作品主張或否認何種價值?
9)此作品傳達何種訊息?
用這樣的方式來探討文學作品,我們可以找到共通的批判準則,取代個別批評理論的偏頗侷限,因為新批評學派顯然偏向文藝的溝通性,社會學派顯然偏向文藝的時代性,而盧卡奇與古德曼的馬克思主義則偏重文藝的批判性,我們不能只偏重或依賴任何一種學派理論,必須要面面兼顧,才能使研讀文學成為非常有價值的經驗。
(四) 評論
本文探討文學作為人文學的一環,其本質上包含語言、歷史、與哲學的特質,因此無論是文藝復興的人文學概念,或是傳承自中世紀的文藝研究概念,文學基本上同時是溝通的藝術、持續的藝術、與批判的藝術,而這三個文學的面向又分別涵蓋九個要素,文學作為溝通的藝術,要探討作品的語言、結構、與風格;文學作為持續的藝術,要探討作品的時間、處境、與觀眾;文學作為批判的藝術,則要探討作品的態度、價值觀、及訊息,這三大面向與九個要素彰顯任何文藝研究的特質。偏重第一個面向的新批評學派以及讀者反應理論等,屬於批評理論的內在派(intrinsic approach),也就是專注研究作品本身,完全不考慮時代背景或作者生平,甚至宣稱作者已死、作品有其自主生命,所有意義與詮釋皆應根據文本而來。而偏重第二個面向的文學批評理論包括版本考證研究、神話原型批評等,則著重歷史背景、社會現實、與傳記生平的探討,是屬於批評理論的外在派(extrinsic approach),在這兩種較傳統的批評理論外,作者又把六零與八零年代興起的、較具批判性的理論列為第三個面向,包括後現代主義、新歷史主義、女性主義文學批評等,並主張這三個面向皆不能偏廢,才能充分而完整的理解分析、並進而欣賞一部文學作品。這樣的主張無異是對時下文學批評理論充斥、百花齊放卻又互相排斥的現象並不以為然,作者以其研究文化史與哲學史的宏觀角度來看文學作品的研究,指出語文、歷史、與哲學互為表裡、不可分割的事實,匡正單一批評理論的狹隘與偏頗,回歸文學的本質,豐富文學研究的內涵,頗具洞見也發人深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