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唐五代敦煌地区的农业生产工具
郝二旭
(兰州大学敦煌学研究所,兰州 730020)
摘要:唐五代时期的敦煌壁画和文献中有大量当时所用农具的形象资料和文字记载,对于研究当时农业生产技术的发展水平具有极高的价值。但是这些资料不仅分布星散,而且繁杂无序,
效地加以利用。有鉴于此,本文在广泛收集此类资料的同时,依据传统农业生产步骤对其进行了详细的分类和必要的考证。
关键词:敦煌农作图;敦煌文献;农具
中图分类号:K8701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1-6252(2008)02-0036-14
在唐五代时期的敦煌壁画中,有许多穿插在经变画、屏风画和故事画中的农作图,生动的展现了当时普通人家的农耕生活。在这些画面中出现的农具,不仅数量可观,而且门类齐全,部分农具还是我国迄今已发现的此类农具最早的形象资料。敦煌研究院的王进玉先生对此已进行过较为详细的研究。除此之外,在藏经洞出土的敦煌文书中也有大量和各种农具相关的记载。这些文字记载和壁画中的形象资料可以相互补证,都是研究当时农业生产技术发展水平和中国农具发展史的绝佳素材,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为了便于讨论,现将壁画和文书中所出现的各种农具按其用途分成整地农具、播种农具、中耕农具、灌溉农具、收获农具和运输工具等,并分别加以叙述。
第一节 整地农具
一、耕犁
耕犁是整地工具中最为重要的一种,在农业生产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耕犁最早出现在石器时代,它自从被发明以后,就不断地在进行着改进,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出现
收稿日期:2007-10-11
作者简介:郝二旭(1973—),男,河南省平顶山市人。兰州大学敦煌学研究所2005级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敦煌地区农业生产与环境变迁研究。
① 王进玉《敦煌壁画中的〈农作图〉》,《敦煌民俗研究(一)》,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
236—254页。
了许多不同式样和功能的犁具。由于受经济状况、生产传统和地理特点等条件的影响,即使是在同一地区同一时期,也往往会出现几种不同形制的耕犁在田间同时使用的情况。这一点在敦煌壁画中就有很好的例证。纵观唐五代时期的敦煌农作图,耕地始终是着重描写的场景,形形色色的耕地画面总共出现了40余幅①
。虽然描绘的都是耕田景象,但在这些图中所出现的耕犁却有很大差别,依照其形制大致可以分为三种:单长直辕犁、双辕直辕犁和曲辕犁。
1、单长直辕犁单长直辕犁是敦煌农作图中出现次数最多的一种犁具,从初唐到五代的各个时期均有所表现,其中以榆林窟中唐25窟、五代61窟中所出现的最具代表性。这种耕犁的结构相对比较简单,由于犁梢和犁床区分不明显,所以看上去只有犁辕、犁梢和没入土中的犁铧三个主要部件组成。在有些图中,犁辕和犁梢之间还有一个起加固作用的斜杠。由于使用的是长单辕,这种犁具必须要用两头牛来牵引,其牵引方式通常是图中所描绘的“二牛抬杠”。这种耕犁结构简单,便于制造和维修。但过于简单的结构使这种耕犁缺少必要的调节装置,因而在调节耕深等方面受到很大的。另外,由于敦煌农作图中所有的单长直辕犁都没有装备犁壁,因而只能进行松耕作业,而无法完成较先进的翻耕作业。
中国西北地区古代长期使用的是带有很长犁床的框形犁,这在陕西米脂东汉牛耕画像石①、嘉峪关魏晋墓壁画②和敦煌莫高窟290窟的农耕图中都可以清楚地看到。考虑到敦煌地区特殊的地理位置,这种影响可能来自两个地区,第一是来自当时农业生产技术比较先进的关中地区,因为这种耕犁和陕西三原李寿墓(初唐)壁画③中的耕犁形制比较相似。在唐朝前期,两地之间的联系比较紧密,各种交流也非常频繁,许多先进的工具和技术源源不断地从关中地区传到了敦煌,像耕犁这样重要的工具,当然会位列其中。但是这并不能排除另外一种可能性,这就是敦煌的这种耕犁首先受到了印度地区耕犁形制的影响,然后又传到了关中地区。因为印度古代耕犁的形制与敦煌出现的无床犁的形制也比较相似。敦煌作为佛教经西域传入中国的必经之地,一度深受印度文化的影响。这种耕犁的出现很可能就是中印文化广泛交流的一个例证。
2、双辕直辕犁
双辕直辕犁在敦煌农作图中出现的次数比较少,而且出现这种耕犁的农作图往往是只有一个耕地场面单独出现,与单长直辕犁大量出现于复杂场面中形成了鲜明对比。这在某种程度上表明双辕直辕犁在当地只是一种居于次要地位的耕犁,在当时农业生产中的使用相当有限。双辕直辕犁与单长直辕犁相比,形制和功能都没有太大的不同。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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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略论唐五代敦煌地区的农业生产工具①②③中国农业博物馆编《中国古代耕织图》,北京:中国农业出版社,1995年,第7页。
张宝玺《嘉峪关酒泉魏晋十六国墓壁画》,兰州:甘肃人民美术出版社,2001年,第180、185、283页。张鸿修《中国唐墓壁画集》,广州:岭南美术出版社,1995年,第26页。
是由犁辕、犁梢和没入土中的犁铧构成,不同之处只是把一根长直辕换成了两根相对短一点的直辕。与此相对应,“二牛抬杠”的牵引方式也换成了一头牛使用曲轭进行牵拉。这在盛唐莫高23窟、五代108窟的农作图中都有比较清晰的表现。双辕直辕犁只使用一头耕牛就可以牵拉,这无疑可以提高劳动资源的利用率,从而能提高劳动效率。但是这种耕犁和单长直辕犁一样都有一个庞大而沉重的犁架,一头牛的牵引力量显得太小,通常无法进行深耕作业。因此,从当时敦煌地区的生产实际来看,双辕直辕犁主要用于对耕深要求较浅的春耕,而很少用于对耕深要求较深的秋耕。
3、曲辕犁
与汉代和魏晋南北朝时期西北地区所使用的耕犁相比,以上两种耕犁虽然在某些方面有一定变化,但所使用的仍是比较原始的长直辕,整个犁具也显得庞大而笨重,操纵起来还是很不方便。与这些耕犁相比较,真正取得重大突破的是莫高窟盛唐第445窟中所绘制的曲辕犁。据晚唐人陆龟蒙的《耒耜经》记载,唐代晚期江东农村所使用的曲辕犁共有十一个部件组成。其中,犁镵和犁壁是铁制的;其余的犁底、压镵、策额、犁箭、犁辕、犁梢、犁评、犁建、犁 等部件都是木制的,这和445窟中所绘制的曲辕犁的构造基本相同。这种耕犁的犁辕是弯曲的,末端设有能转动的犁 ,上面连接着套在牛肩上的绳具,耕田时耕犁可以左右摆动和改变方向,克服了长直辕犁耕田时无法灵活调节的缺点。另外,曲辕犁设有犁评,用以调节犁箭上下来改变牵引着力点的高低,从而控制犁铧入土的深浅。曲辕犁操作起来比直辕犁简便轻巧,能适应多种土壤和不同田块的耕作要求,既能提高耕地质量,又能提高耕地效率。
445窟中的曲辕犁,是中国农业科技史中非常珍贵的形象资料,它不但印证了陆龟蒙《耒耜经》中的相关记载,而且表明曲辕犁这种在农具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先进生产工具,最迟在公元八世纪时就已经从东部农业发达地区传到了西北内陆。纵观敦煌壁画中的所有农作图,曲辕犁犹如昙花一现,仅仅在盛唐445窟中出现了一次,此后就再也看不到它的踪影了,人们所使用的仍然是那种笨重的直辕犁。对于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此前已经有学者进行过探究,也提出各自独到的见解,但是他们都没有能够揭示出最根本的原因。我认为曲辕犁之所以没有能在敦煌地区普及开来,最主要的原因是它处理土壤的方法并不适合敦煌地区的生产实际。曲辕犁属于犁床较长的框形犁,与敦煌地区大量使用的直辕犁相比具有两大特点:一是富于摆动性,操作时可以向左右两侧灵活转动和调节耕深耕幅;二是装有犁壁,具有良好的翻垡功能,能够深翻土壤。但是,这两个特点主要是为了适应东部地区的农业生产需要而发展形成的,所以能够很好地与东部地区的生产实际相适应并逐步得到普及。与东部地区相比,敦煌地区的农业生产条件有很大的不同,对生产工具的性能要求也有一些差别。因此,有些非常适应东部地区生产条件的先进工具由于不能适应敦煌地区的生产实际,到了这里以后就会因没有用武之地而无法普及。曲辕犁在敦煌地区的遭遇就属于这种情况。对于这个问题另有探讨,这里不再赘述。
二、耙和耱
耙,古代又称“爬”,是耕田以后用于碎土、除草的一种农具。西北地区最早出现耙的形象资料是在嘉峪关魏晋墓的壁画中,其形制是在一横杠下方等距离装上若干耙齿,耙齿较长,由铁或木头制成,耙的中部连有长直辕。
在敦煌壁画中,耙出现的次数非常少,并且没有出现表现耙地作业的画面。这是因为耙地作为耕地作业的一个附属环节,不是壁画表现的重点。
耱,又称“劳”、“摩”、“蓋”,是耕田之后用来碎土、平田的一种农具,通常以畜力牵拉,用木条或荆、藤编成。在《齐民要术・耕田篇》中有:“春耕寻手劳”,原注说:“古曰‘耰’,今曰‘劳’。《说文》曰:‘耰,摩田器。’今人亦名劳曰‘摩’,鄙
语曰:‘耕田摩劳’也。”①另外,该书中还提出“泽多者,耧耩,漫掷而劳之”和
“犁欲廉,劳欲再”②等耱地作业的要领,可见耱在当时不但已经广泛应用于农业生产
之中,而且是一种相当重要的农具。
耱在西北地区开始使用的时间比较早,在嘉峪关魏晋墓壁画中就已经出现了多幅耱地场景③,表明至迟在魏晋时期,耱就已经在西北地区广泛使用了。在敦煌农作图中,耱的形象资料并不多,只在五代61窟南壁屏风中出现了一次,其形制和嘉峪关魏晋墓壁画中的耱相似,也呈长条状,中部连接一长直辕,由两头牛牵拉。画面中的耱虽然比较清晰,但缺少比较详细的描述,所以无法分辨其细部特征。
三、耰
耰,又称“木斫”,形状像大木榔头,是用来碎土、平地的一种农具。古代典籍中
有许多关于耰的记载,如《庄子・则阳》中有“深其耕而熟耰之”④;《孟子・告子上》
中有“播种而耰之。”⑤等等。但是耰仍然是农家必备的一种工具,继续在一些工作量
比较小的情况下使用。
在敦煌莫高窟五代454窟的农作图中,出现了一幅使用耰进行碎土作业的画面,图中耰的形制与元代王祯的《农书》中所描绘的完全相同,都是在长木柄上安装一个比较大的木槌头。在这里,耰的作用是打碎那些在使用三脚耧犁播种时带出地面的大土块,以防止其在种子发芽时造成缺苗断垄。
四、其它整地农具
除了上述几种在壁画中反映较多的整地农具外,还有一些整地农具虽然在壁画中并没有出现,但当时的人们也经常使用,其中以䦆最具代表性。
䦆,即“镢”,俗称“镢头”,多为铁质,是一种横斫式整地农具。《说文・金部》9
3略论唐五代敦煌地区的农业生产工具①②③④⑤[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30页。
贾思勰《齐民要术》,第63、31页。
张宝玺《嘉峪关酒泉魏晋十六国墓壁画》,第53、130、181页。
郭庆藩辑《庄子集释》,北京:中华书局,1961年,第7页。
[清]焦循《孟子正义》,中华书局,1957年,第448页。
由于作用比较特殊,不属于主要用来表现宗教含义的敦煌农作图所要表现的内容,所以,尽管䦆是一种重要的农具,但它在农作图中并没有出现。不过,在敦煌文书中䦆却是经常可以见到的,如在P12685号《沙州善护遂恩兄弟分家契》中有“大郎分:……䦆壹具。遂恩:铜灌子壹,䦆壹具……。”的记载;在P139号《丁巳年贺保定雇工契》中有“更若畔上失他(却)主人农具铧耩镰刀锹䦆袋器什物者,陪在作儿身上。”的记载;在P13094号背《某某雇工契》中有“所有庄上脓(农)具锹䦆镰铧钩袋器实(什)物等,并分付作儿身上。”的记载;等等。在这些不同体例的文书中多次出现的文字记载,清楚的表明了䦆是当时人们普遍使用的一种农具。
第二节 播种农具
土地在耕整完毕后,接下来的生产环节就是播种。在历史上出现的播种工具有很多种,其中最先进的一种是耧犁。耧犁又叫耧车或耧,发明于西汉时期。《齐民要术・耕田》引用东汉崔寔的《政论》说:“武帝以赵过为搜粟都尉,教民耕殖。其法三犁共一牛,一人将之,下种,挽耧,皆取备焉。日种一顷。至今三辅犹赖其利。”②文中所说的是就是使用最为广泛的三脚耧犁。在敦煌壁画中,有两幅农作图十分清晰地描绘出了使用这种耧犁播种的场景。这两幅图都位于五代第454窟,其中一幅位于东坡弥勒经变中,画面为一农人挽一牛牵引一三脚耧犁播种。另一幅位于南坡,画面也是一农人挽一牛牵引一三脚耧犁播种。这两幅图不仅生动的表现了当时耧播的场景,并且耧犁的构件也描绘得比较清晰。从图中看,其大概的形制是:耧具通高三尺左右,上面手柄略弯曲。下面有三条耧腿,耧腿间宽度与手柄基本相当。耧斗位于耧具中部,分为两部分,大的部分在前,用来盛种子,小的部分在后,用来连接耧腿中的下种孔,耧腿末端的耧脚没入土中。耧具两边各有一根长辕,其间宽度可容一牛。
在敦煌文书中也有一些和耧犁有关的文字记载,如P13410号《年代未详沙州僧崇恩处分遗物凭据》中有“车壹乘,楼(耧)壹具,种壹副,粟楼(耧)壹具……”的记载。此外,在敦煌文书中还有关于耧犁部件的记载。除了在P13410号中有“种壹副”的记载外,在P13192号背《唐大中十年孟憨奴便麦契稿》中有“敦煌乡百姓孟憨奴为无粮用,今于朝国边便麦陆硕、粟三硕。其典勿(物)大华(铧)一孔、众(种)金一富(副)。”的记载。在P12685号《沙州善护遂恩兄弟分家契》中有“龙头铛子04敦 煌 学 辑 刊 2008年第2期
①②
[汉]许慎《说文解字》,中华书局,1963年,第296页。贾思勰《齐民要术》,第36页。
壹,种金壹付(副),镰壹张。”的记载。在这三篇文书中都出现了“种一副”或“种金一副”的记载。顾名思义,“种金”应该是一种和播种有关的器具,并且是用金属制成的。在P 13410号中“种”是夹在“楼”和“粟楼”之间列出来的,在P 13192号和P 12685号中“种金”是和铧、镰一起列出来的。这充分表明“种”和“种金”就是一种播种用的农具或农具的部件。并且由于其后所带的量词是“副”,它还肯定包含了两个或两个以上的组件。由于敦煌文书和当时其它相关文献中没有更多的与“种金”相关的记载,所以只能参考后人著作来进一步确定“种金”的形制和用途。在元代王祯的《农书》中有这样的叙述:
“劐,《农桑辑要》云,燕赵之间用之。今燕赵迆南又谓之‘种金’,耧足所耩金也,如镵而小,中有高脊,长四寸许,阔三寸,插于耧足,背上两窍,以绳控于耧之下桄。其金入地三寸许,耧足随泻种粒。其种入土既深,田亦加熟。劐所过,犹小犁一遍,如古耦耕之法,即一事而两得也。诗云:‘种耧如耦耜,足木履双金。制比耕镵小,
功惟入土深。发生资尔后,利用见于今。苗垄云平日,嗟无迹可寻。’”①不难看出,这
些关于“种金”的描述与敦煌文书中的相关记载是基本符合的。由此可知,“种金”又称劐,是装在耧脚上,用以犁地下种的金属部件。上述文字记载和壁画中的形象资料相互印证,共同表明了耧犁在唐五代时期是敦煌地区普遍使用的一种播种工具。
除了三脚耧犁,在敦煌文书P 13410号《僧崇恩处分遗物凭据》所记载生产工具中还有“粟楼(耧)一具”。由于在“粟楼”的前边已经列出了“楼(耧)一具”,所以这两者肯定是有区别的,“粟楼”很可能是一种在三脚耧犁基础上发展出来的专门用来播种粟的特制耧犁。因为三脚耧犁的耧腿间距是固定的,其播种行距也就无法调整。而它的播种行距通常是根据小麦的播种需要而设定的,对于像粟这种对播种行距要求较宽的作物来说则是不合适的。为了保证播种质量,当时的人们可能依照三脚耧犁的形制制造了一种适于播种粟的耧具,如在很多地区曾经出现过的一脚耧或两脚耧。因为这种耧犁在敦煌地区是主要用来播种粟,所以被称为“粟楼”。但由于是孤证,目前尚无法定论。
第三节 中耕农具
敦煌地区的农业完全依赖于灌溉,其灌溉方式通常是大水漫灌。一般情况下,大水漫灌会造成地表严重的板结,如果不加以适当处理,势必会对农作物的生长造成不利影响。就唐五代时期的生产条件来说,锄地无疑是最好的处理的办法。因为锄地既能疏松板结的土壤和切断土壤中的毛细管以达到保墒的作用,又能除去田间杂草,从而为作物提供良好的生长环境。由于敦煌地区的土地在一个生产周期中往往要浇灌数次,加之每
1
4略论唐五代敦煌地区的农业生产工具①[元]王祯《农书》,中华书局,1956年,第1—190页。
户的土地比较多,所以锄地是贯穿始终的一个生产环节,而锄也自然成了该地区一种非常重要的农具。
锄,又称“鉏”,是一种松土除草农具。《说文・金部》说:“鉏,立薅所用也。”①锄地不仅能除去田间杂草,而且可以松土保墒,所以一直是人们非常重视的一个生产环节,从古至今有大量的文学作品和农学著作对其进行了描述。在敦煌的农作图中也不乏对锄地场景的描绘,如在初唐321窟南壁、晚唐9窟、五代61窟南壁屏风的农作图中,都有描绘锄地的画面。在这些画面中,虽然有些农人手中的农具描绘得不清楚,但根据他们所处的场景和劳动时的身体姿态来看,他们无疑是在锄地。因为在田间的各种劳动中,锄地时的身体姿态比较特殊,很容易和别的劳动区分开来。
在敦煌文书中也有关于锄的记载,如在P12877号背《乙卯年正月一日孟再定雇工契》中有“所用锄䦆,主人并付与盈德者,失却仰盈德抵当”的记载。这和雇工契约中有关其它农具使用的规定是不一样的。在这里,锄和钁不是让雇工临时使用,而是长期使用。而在许多雇工契约中,像铧、镰等农具的使用都是临时的。由此可见,锄在当时是一种很普及、很常用的农具。
第四节 灌溉农具
一、锹
敦煌地处内陆,四周受沙漠戈壁包围,气候极端干旱,属于典型的绿洲农业区。在当地农业生产中,灌溉是一个极端重要的环节。根据敦煌文书P13560号背《沙州敦煌县行用水细则》中的记载来看,当时每块农田的年平均灌溉次数在三次以上②。为了保证灌溉作业能顺利进行,当时的人们修建了复杂的灌溉渠网,制定了严格的管理制度,这些都可以从敦煌文书中找到大量的相关记载。然而,统观敦煌文书,却没有对灌溉工具的明确记载,当时的壁画中也没有明确的线索。这种情况的出现对这个以灌溉维系生存的地区来说,让人颇为费解,但究其原因却很简单。敦煌农业区位于党河冲积平原的顶部,略呈三角形,由西南向东北倾斜,祁连山上的冰雪融水可以顺地势通过发达的灌溉渠网进行自流灌溉。人们只需要在地头装上水闸来控制水流,或是用简单的工具挖开和封堵自家地头的进水口即可完成灌溉。由于在灌溉时使用工具的次数比较少,并且所用工具简单而常见,因而不会成为壁画描绘和文献记载的重点。所以在唐五代时期的农作图中,没有发现对灌溉场面和灌溉工具的描绘,在当时的文献中也没有关于灌溉工具的明确记载。虽然如此,我们还是能从有关农具的记载中找出当时人们所使用的灌溉工具是在农家很常见的锹。
①②许慎《说文解字》,第296页。
参见拙作《唐五代敦煌地区的农田灌溉制度》,《敦煌学辑刊》2007年第4期,第335—343页。
锹,又称“锸”、“臿”、等,是一种插地起土的农具。《汉书・沟洫志》:“举臿为云,决渠为雨。”颜师古作注说:“臿,鍫也,所以开渠者也。”①这些记载说明锹的主要用途是起土、开渠,是和水利灌溉有密切联系的一种农具。
在敦煌文书中有关锹的记载比较多,并且往往是和其它农具一起列出,如在P139号《丁巳年贺保定雇工契》中有“更若畔上失他(却)主人农具铧耩镰刀锹䦆袋器什物者,陪在作儿身上。”的记载;在P13094号背《某某雇工契》中有“所有庄上脓(农)具锹䦆镰铧钩袋器实(什)物等,并分付作儿身上”的记载……。这些记载表明锹在当时是一种在田间经常使用的农具,从其特殊的功能来推断,人们主要用它在灌溉农田时开挖和封堵水口或者修治水渠。
锹在农家是一种多用途的工具,除了用作灌溉农具外,锹也可用来施肥、平整土地等。在敦煌农作图中就出现有用锹撒粪土的画面。
二、桔槔
为了尽可能多地种植农作物,敦煌地区灌溉用水的使用是有严格规定的,每块土地的浇灌次数都有,有时候需要等一个多月才能浇灌一次。这只能维持需水量较小的大田农作物的生长需要,对于在园地里种植的需水量较大的蔬菜瓜果来说,还需要增加灌溉次数。因此,除了大田灌溉时使用的锹之外,敦煌壁画中还出现了一种可以用来浇灌小块园地的灌溉工具———桔槔。
桔槔是一种利用杠杆原理来提水的工具,发明的时间比较早。《庄子・外篇・天地》中有:“凿木为机,后重前轻,挈水若抽;数如 汤,其名为槔”②的描述,所说的就是桔槔。《庄子・天运》还有“且子独不见夫桔槔乎?引之则俯,舍之则仰”③的描述,则是对桔槔使用情况的生动描写。由于制造简单,使用方便,桔槔在我国古代十分普及,直到现在还有许多地方仍在使用。
在敦煌壁画中,桔槔出现的次数不多,但描绘得都比较清晰。其形制是在水井旁边立一顶端有杈的木柱,杈中安放一根横木,一端系有较长的绳子,绳子上系有盛水容器。横木另一端系有重物。使用时,使用者往下拉绳子,使容器没入水中,当容器盛满水后,利用横木另一端重物的重力,使用者再加上很小的力量,就可以把装满水的容器提起,从而节省了人力。
第五节 收获农具
收获是敦煌农作图中一个着重刻画的场景,各种各样的收获画面在唐五代时期的壁
①②③《汉书》卷29《沟洫志》,颜师古注,中华书局,1962年,第1685—1686页。郭庆藩辑《庄子集释》,第433页。
郭庆藩辑《庄子集释》,第514页。
画中总共出现了30多次,其中所描绘出来的收获农具也比较多,主要有镰刀、连枷、杈、木锨、扬锨、簸箕、扫帚、口袋等。其中连枷、杈、木锨、扬锨等多为竹木制成,不易保存,考古发掘中很难有实物出土,历史上保留下来的形象资料也非常少。因此,敦煌壁画中所保留的这些形象资料,对研究这类农具的发展演变具有极为重要的价值。
一、收割工具———镰刀
镰,古代又称“艾”,是收割稻、麦、豆、粟等的一种农具,早在石器时代就已经出现。由于用途广泛,此后不断得到改进,商周时期已经开始使用青铜镰刀。《诗经・臣工》:“命我众人,ψ乃钱镈,奄观铚艾”①,其中的“艾”就是指青铜镰刀。到了战国时期,铁镰逐渐取代了青铜镰刀。从西汉开始,铁镰成为最主要的收割工具,并且形制基本确定下来,后来虽有一些改进,但变化不大。
在唐五代时期的敦煌,镰刀是最主要的收割工具,因为在当时的近30幅收割图中,所表现的内容无一例外都是使用镰刀收割的场景。在一部分图中,农人手中的镰刀被描绘得非常清楚,如盛唐33窟南壁、五代第61窟和榆林窟五代20窟中的收割图。虽然各个时期所绘镰刀的外形略有差异,但从这些图中仍然可以看出这些镰刀在形制上是基本一致的。这种形制的镰刀直到现在仍在有些地区继续使用。
在敦煌文书里,也有将近十篇文书中有关于镰刀的记载,如在P139号背《丁巳年贺保定雇工契》中有“更若畔上失他(却)主人农具铧耩镰刀锹䦆袋器什物者,陪(赔)在作儿身上”;在P12685号《年代未详沙州善护遂恩兄弟分家契》中有“大郎分:铧壹孔,镰两张……遂恩:种金壹付,镰壹张”;在P13410号《年代未详沙州僧崇恩处分遗物凭据》中有“铧各壹孔,镰各壹张”;等等。这些文书包括分家契约、雇工契约和处分遗物凭据等多种体例,足见镰刀在当时是农家普遍使用的一种非常重要的农具。
二、打场工具———连枷
连枷,又称“耞”,是农家用来给作物脱粒的一种常用工具。连枷是从原始农业时期所使用的敲打谷穗使之脱粒的木棒发展而来的,最初由两根木棒组成,一长一短,短木棒系于长木棒顶端。在打场时,通过挥动长木棒来带动短木棒,使其回转以扑打在谷物之上,从而达到脱粒的目的。
关于连枷的记载始见于先秦,《国语・齐语》中说:“令夫农,群萃而州处,审其四时,权节其用,耒、耜、枷、芟。”韦昭注:“枷, 也,所以击草也。”②这其中的“枷”指的就是连枷。到了晋代,“连枷”开始成为普遍的称呼。但从甘肃嘉峪关魏晋墓壁画里的连枷打场图中可以看出,当时的连枷仍然比较原始,用于击打谷物的部件还
①②
[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中华书局,1980年,第591页。
上海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组校点《国语》,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第238页。
是只有一根木棒①。此后的数百年间,连枷的形制又有了比较明显的改进。这在唐代敦煌的壁画中有非常生动的表现。
据敦煌研究院的王进玉先生考证,在敦煌壁画中出现的给粮食脱粒的画面共有13幅,所使用的工具全部都是连枷,并且这13幅连枷打场图全部出现在唐代壁画中②。从这些壁画中看,生活在唐代不同时期的人们所使用的连枷的形制基本相同,即在一木棍顶端连接一长方形物体,该物体明显比操作者手中的木棍要粗许多,其长度比木棍要短。从156窟二人对打作物的那幅图还可以看出,击打在作物上的就是那个长方形物体。元代王祯在《农书》中对连枷有这样的描述:“其制用木条四五茎,以生草编之,长可三尺,阔可四寸。又有以独梃为之者。皆于长木柄头造环轴,举而转之,以扑禾也”。③另外,《农书》中还绘有连枷样图④,和壁画中的连枷相比照,二者基本一致。这说明至迟在唐代前期,连枷的形制就已经基本确定下来了。
三、扬场工具———杈、锨、簸箕、扫帚
打场完成以后,混杂着秸秆、谷壳和其它杂质的谷粒就被收拢成堆,开始进行扬场作业。扬场所使用的工具是由粮堆中杂质的多少和种类所决定的。最先使用的扬场工具是杈,当粮堆中混杂的秸秆比较多的时候,所选用的工具通常是四股杈。当秸秆基本被清除而谷壳等较细碎的杂质还比较多的时候,所选用的工具就换成五股杈或六股杈。等到谷壳等细碎杂质大部被清除后,杈齿间的缝隙就显得太大,已经无法扬起比较纯净的粮食了,此时所要使用的工具就换成了木锨、扬锨或者簸箕。这些在扬场工作接近尾声时所使用的工具在功能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木锨和扬锨一般由男子使用,簸箕多由妇女所使用。下面对这几种出现在敦煌壁画中的扬场工具分别进行叙述:
1、杈
杈虽然在古代典籍中很少见到,但它却是农家在场院中很常用的一种农具。在嘉峪关魏晋墓壁画中,杈的形象资料就已经出现了⑤。杈的功用主要由其杈齿数所决定。两股杈和三股杈的杈齿比较长,杈齿间距大,多用于搬运谷捆、秸秆或者在扬场时挑取较长的秸秆,一般用桑、柳等树枝经简单加工而成。四股杈、五股杈和六股杈的杈齿短,间距也比较小,主要用于扬场,通常按照一定的形制由人工制造出来的。在敦煌农作图中出现的多是用于扬场的四股杈、五股杈和六股杈,比较具有代表性的是榆林窟中唐25窟、莫高窟晚唐196窟北壁和唐代S1259白描画中的五股杈和六股杈。这些杈的形制是:在杈把顶端安装一长方形木条,杈齿均匀地安装在这个木条上。为了减小杈齿间的缝隙,以便能扬起较细碎的谷物和杂质,有些杈的杈齿间还横向编织着一些柔韧的枝
①②③④⑤张宝玺《嘉峪关酒泉魏晋十六国墓壁画》,第131页。
王进玉《敦煌壁画中的粮食脱粒及扬场工具》,《农业考古》1994年第1期,第2—267页。王祯《农书》,第233页。
王祯《农书》,第233页。
张宝玺《嘉峪关酒泉魏晋十六国墓壁画》,第52、93、126页。
条,如榆林窟中唐25窟中出现的六股杈。
2、锨
锨,又称“ ”,是古代一种常用的农具,出现的时间比较早,但“ ”这种名称却出现得相对较晚,最早见于南北朝时期的典籍。《大广益会玉篇・木部》中说:“许严切,锹属。”①由于描述过于简单,无法判断其制作材料和确切用途。一直到了元代,王祯才在《农书・农器图谱集》中对锨的种类和功能进行了详细描述②。他从制作材料上把锨分为四种,即铁锨、木锨、铁刃木锨和竹扬锨。其中铁锨和铁刃木锨主要用于土工,木锨和竹扬锨则主要用于扬场。
木锨,锨头由木板制成,形状像锹,但顶端比锹宽平,是农家用来扬场的一种农具,主要作用是把谷粒连同细碎的杂质一同扬起,利用风力使其相互分离,以得到纯净的谷物。元王祯在《农书》中对其形制和功用作了简单描述:“剡木为首,谓之木锨,可(策)谷物。……木锨诗云:柄头掌木尽宽平,谷实抄来忌满盈。苗夏耰锄方用事,几回高阁待秋成。”③木锨的形象资料最早见于唐、五代时期的敦煌壁画,在莫高窟五代61窟、454窟东壁的农作图中都有使用木锨扬场的画面。不过这些图像都比较模糊,只能看出木锨的轮廓,无法辨认其细部特征。
在敦煌壁画的扬场图中,除了杈、木锨和簸箕这些比较常见的工具外,还有一种不太常见的扬场工具,这就是在榆林窟五代第20窟的农作图中所出现的扬锨。在这幅图中,一个农夫正扬起一个类似木锨的工具把粮食抛向空中。这个工具的头部与普通木锨的锨头不同,它不是一块木板,而是一个像小簸箕一样的敞口容器。与普通的木锨相比,这种结构的锨头每次能扬起更多的谷物,从而能提高劳动效率。在元王祯的《农书》中有:“锨,锸属。但其首方阔,柄无短拐,此与锹锸异也……以竹为之者,淮人谓之竹扬锨,与江浙飏篮少异……竹扬锨诗云:竿头掷谷一箕轻,忽作晴空骤雨声。已向风前糠秕尽,不劳车扇太忙生。”④书中还附有竹扬锨的插图,与敦煌农作图中的扬锨相比较,二者形制基本一致。
3、簸箕
簸箕,是一种扬米谷去尘糠的农具。元王祯《农书・农器图谱集・条蒉门》:“箕,簸箕也。《说文》云:簸,扬米去糠也。《庄子》云:‘箕之簸物,虽去粗留精,然要其终,皆由所除’是也。然北人用柳,南人用竹,制虽不同,用则一也。”⑤在唐五代时期的敦煌壁画中,簸箕也是一种比较常见的扬场工具。在莫高窟盛唐
①②③④⑤
[南梁]顾野王著《大广益会玉篇》卷12,木部,中华书局,1987年,第63页。王祯《农书》,第184—185页。
王祯《农书》,第184—185页。
王祯《农书》,第184—185页。
王祯《农书》,第263页。
148窟南壁、晚唐156窟西帔、五代61窟等窟中都有使用簸箕扬场的画面①。从这些图中看,所有簸箕的形制都是前部宽且浅,往后部逐渐收拢变深。这种结构与今天所使用的簸箕基本相似,便于撮起粮食和进行簸扬。在使用簸箕扬场时,因为不能像用木锨那样把粮食高高扬起,所以无法达到比较适宜的高度,也就无法比较干净的去除粮食中混杂的杂质。在这些图中,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共同点,那就是使用簸箕扬场的全是妇女。这种情况的出现固然是因为妇女使用簸箕的技术比男人熟练,但同时也反映了当时妇女经常参与农业劳动的社会现实。
4、扫帚
除了打场和扬场工具外,当时的场院中还有一种必不可少的辅助性工具———扫帚,除了用来打扫场院外,还用来在扬场时掠扫粮堆上较长的秸秆。如在榆林窟中唐25窟和莫高窟五代61窟中都有使用扫帚在粮堆上掠扫的生动画面。这些图中的扫帚都是在长木把上捆扎一些当地常见的芨芨草,但捆扎方式稍有区别,一种是把枝条捆扎成束状,另一种则是把枝条呈扇形散开。由于第一种捆扎方式比较简单,易于操作,因此被当时的人们普遍使用,大部分农作图中出现的都是这种扫帚。直到现在,这种扫帚在当地仍在大量使用。第二种捆扎方式很可能是受到了其它地区扫帚形状的影响,但由于制作技术相对复杂,所以用量很小,只在榆林窟中唐25窟的扬场图中出现了一次。
除了上述几种收获农具外,在许多表现收获场面的农作图中还出现了用来盛装粮食的口袋、木升、木斗等工具,如在莫高窟盛唐148窟南壁的农作图中有两人在粮堆上正用木斗往袋子里装粮食;在莫高窟中唐202窟南壁的农作图中有两个妇女正在往袋子里装粮食,旁边放着一个木升。
第六节 运输工具
运输工具不同于只用于农业生产的耕犁、耧车等农具,它们除了在农业生产中经常使用外,还广泛应用于社会生活的其它方面,加之在一年中用于农业生产的时间往往比较短,因此它们通常被排除出普通农具之列。但运输工具在农业生产中发挥的重要作用却是不可忽视的,特别是在像施肥和收获这些运输量比较大的生产环节中,运输工具更是必不可少。因此在唐五代时期的敦煌农作图中,特别是在表现收获场景的画面中,运输工具出现的频率相当高。在所出现的这些运输工具中,既有比较原始的禾担,也有相对先进的车子。
一、禾担
禾担是出现最早也是最原始的运输工具,通常是用竹木制成,因制作技术比较简单,历代典籍中很少有较详细地记录,直到元王祯在《农书・农器图谱集・杷 门》
①王进玉《敦煌壁画中的粮食脱粒及扬场工具》,《农业考古》1994年第1期,第2—267页。
才有如下记载:“禾担,负禾具也,其长五尺五寸。剡匾木为之者谓之‘软担’,斫圆木为之者谓之‘ 担’。匾者宜负器与物,圆者宜负薪与禾。”①在敦煌农作图中,禾担一共出现过四次,分别是在初唐321窟南壁、盛唐23窟、148窟和445窟的农作图中。其中第23窟的挑运图描绘的比较清楚:一个头戴凉帽的农人,吃力的挑着两捆看似小麦的作物。他肩上的禾担比较长,两端从捆扎成圆锥状的粮捆中部穿出后还露出一段。禾担在粮捆的重压下基本上没有变形,明显是用圆木制成的“ 担”。另外两幅图中的禾担严重退色,已无法加以分辨。
禾担虽然具有周转快、操作灵活的特点,但挑运时比较费力,并且运输量比较小,只适宜于离场院较近和不便于使用车子的田块,不是当时最主要的运输工具。所以在盛唐以后,禾担就没有再出现在壁画中,取而代之的是众多和使用车子进行运输的相关画面。
二、牛驾柴车
秦汉以后,牛车开始在农业生产中大量使用,通常用于运送粮食柴草,被称为“柴车”。在唐五代时期的敦煌农作图中所出现的六辆车子全部是牛驾柴车,均为双辕双轮结构,单牛牵拉。这些车子中除了S1259号白描画上的因没有绘出车架而无法看到其整体结构外,其它图中的车子都比较完整而且清晰。从车舆构造上可以把这些车子分为两种:第一种是在晚唐156窟中出现的车盘上只有几根栏杆的平板柴车;第二种是在盛唐148、中唐202南壁等窟中所出现的车盘上用厢板围成槽状的厢式柴车。
在晚唐156窟中出现的平板柴车是敦煌壁画中所出现的形制最为简单的车子。车盘上部只在两边安装了几根用来防护运载物的木质护栏。由于平板柴车的车架结构比较简单,所以这种车子有着很强的适用性。在农业生产中,平板柴车既可以用来运输谷捆、秸秆,也可以运输装袋的粮食。与敦煌壁画中其它车子有所不同的是,平板柴车的形象资料在敦煌地区的出现要更早一些。根据考古资料显示,在敦煌佛爷湾西晋墓壁画中②,平板柴车的形象资料就已经出现,其形制与敦煌莫高窟晚唐壁画中的平板柴车基本一致。更值得注意的是,在西晋墓壁画中出现平板柴车的画面所描述的西晋时期的收获场景,与敦煌莫高窟晚唐时期出现平板柴车的画面所描述的收获场景非常相似。
在盛唐148、中唐202等窟中所出现的厢式柴车在敦煌农作图中出现的次数远远高于平板柴车,其形制也较平板柴车复杂。除了有和平板柴车相同的车轮和车架等基本结构外,这种车子还在车盘上四面加装了厢板,从而比平板柴车多了一个槽状的车厢。这种比较特殊的结构使厢式柴车比较适于运送粪土或扬净的粮食,但同时也使它的用途受到了一定的。在敦煌农作图中所描绘的四辆厢式柴车都出现在表现扬场场景的画面中,场院中扬场作业已经接近尾声,堆放着已经扬净或快要扬净的粮食。从图中的情节84敦 煌 学 辑 刊 2008年第2期
①②王祯《农书》,第232页。
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敦煌佛爷庙湾西晋画像砖墓》,北京:文物出版社,图版五八。
可以明显看出这些车子的主要用途之一是用来拉运扬净的粮食。这些出现厢式柴车的农作图分布在从盛唐、中唐一直到晚唐和五代的各个时期,反映了这种车子在当时的农业生产中是和平板柴车一样重要的运输工具。
第七节 其它工具
除了上面述及的几种农具外,在敦煌农作图中还描绘有其它一些工具。
挽具是一种非常重要的辅助工具,像整地、播种和运输等使用牲畜的生产环节都离不开挽具。不过由于这几个生产环节所使用的工具不同,所以挽具也就相应地会有一些变化。总的来说可以分为三种类型:第一种是“二牛抬杠”所使用的牛衡和索具;第二种是双辕犁和耧犁上所用的曲轭及索具;第三种是柴车上所带的曲轭和索具。
由于耕田是敦煌农作图重点表现的一个生产环节,而单长直辕犁又是当时使用最多的一种耕犁,因此在唐五代时期的壁画中出现了大量与单长直辕犁配套的牛衡和索具。其中牛衡的形制变化不大,都是在一根比较长的直木杠的两头向下各安装两根短木杠。大多数图中的索具也基本相同,除了牛衡两端的短木杠上所用的用以防止牛衡脱落的绳子外,还有两根一端系于牛鼻环上、另一端掌握在农人手中的牵引绳。这些在榆林窟中唐25窟的农作图中都有清晰的表现。除此之外,在盛唐33窟的农作图中还有另外一种索具,这种连接在牛衡上的索具呈环状,套在牛脖子上,类似于现在有些地区骡马所用的挽具。
在敦煌农作图中所出现的双辕直辕犁和耧犁所使用的都是曲轭,如盛唐23窟的耕地图和五代454窟的耧播图。在这些图中,曲轭的两端分别系于两辕之上。由于两辕之间刚好能容下一头牛,所以曲轭的角度比较小。除了系于牛鼻环上的牵引绳外,曲轭上还有系于牛脖子下方用以防止曲轭脱落的绳子。
在农作图中出现的牛驾柴车上所使用的挽具是类似于双辕直辕犁上所使用的曲轭,但由于柴车的双辕之间的距离较大,所以系于两辕之上的曲轭的角度就比较大,看上去接近单辕直辕犁上所使用的牛衡。这种曲轭上也有用于系在牛脖子下方的绳子。
敦煌壁画、文献中的农业生产工具,是敦煌人民从事农业生产的忠实记录和物证,通过它们并结合农作图中表现大众农耕生活的内容,就能描绘出敦煌地区古代农业生产技术发展的大体水平。9
4略论唐五代敦煌地区的农业生产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