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王国维《人间词话》中的“意境说”
邢利梅
(安徽大学安徽·合肥 230039)
摘 要:王国维的《人间词话》是以“境界说”为其理论核心的,在《人间词话》中,对“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隔”与“不隔”,“入乎其内”与“出乎其外”以及对“情景交融”的论述,都很有新的见解。王国维的境界说对我国美学的研究和发展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
关键词:王国维 境界说 《人间词话》情景交融
中图分类号:I01 文献标识码:A
On the Realm theory of Wang Guowei's Human Worlds and Language
XING Li-mei
(Anhui University Anhui·Hefei 230039)
Abstract: Wang Guowei's Human Worlds and Language is a"Realm theory" as its core, In the Human Worlds and Language to "there is Me" and "Selfless"、"Separated" and "non
Key words: Wang Guowei; Realm Theory; Human Worlds and Language; Emotion and scenery together
一
意境理论在先秦时期就有了萌芽,相传为孔子门生辅《易》之作的《系辞》中有这样的一段话:“子曰:‘圣人立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①这段话应该是论述文学艺术形象理论的最早文字记录之一,它的意义在于第一次将“象”“意”“言”这三个文学艺术创作与欣赏活动中的重要概念放在一起进行论述。从《易传》的“立像尽意”到庄子的“言不尽意”,“诗六义”说,又经过汉魏六朝时代的陆机、刘勰、钟嵘等著名文论的发挥,加入了“意象”“滋味”“风骨”“神韵”等概念,“意境”说这一理论逐渐充实起来。而作为这一理论中最为重要的两个词语“意境”和“境界”却是从佛学中借用的。佛教理论中有“色等五境”之说,认为外界的色、声、香、味、触是五种不同的境,这五境是人类对真理的认识途径。佛教主张通过新“心”的“自觉”活动,而达到一种理想“境界”,认为“圣境”“佛境”都是很高的“境界”。
到唐代,诗歌创作高度繁荣,艺术创作和艺术批评两个方面的需求促进了意境理论的发展,这是意境理论的成熟时期。活跃于创作和批评两个领域的王昌龄在《诗格》中首次使用“意境”这一名称,他说:“诗有三境:一曰物境。欲为山水诗,则张泉石云峰之境,极丽绝秀着,神之于,处身于境,视境于心,莹然掌中然后用思,了然境象,故得形似。二曰情境。娱乐仇怨,皆张于意而处于身,然后驰思,深得其情。三曰意境。亦张之于意而思于心,则得其真矣。”②把“意境”与“物境”“情境”并列起来。诗僧皎然的《诗式》、诗人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等论作对意境的基本内容与基本特征也都作过一些深刻的论述,到了宋代,范晞文在《对床夜话》中提出“景无情不发,情无景不生”;同时宋代的严羽在《沧浪诗话》中进一步丰富了意境理论。到了明清,“意境”作为一个概念,已经在文学创作和文学批评中普遍运用。意境说还从我国历代绘画论作中获取了营养,清代布颜图在《画学心法问答》中所说的“山水不出笔墨情景。情景者,境界也”,更被后世论者广为引用。
二
清末民初的王国维不仅是源远流长的古代意境理论的集大成者,而且对意境概念所作的明确界定和全新发挥,使之终于具备了成熟的理论形态。“境界”这一概念并非由王国维首创,如叶朗先生所说:“意境说作为中国古典美学的一种理论,在唐代已开始形成。到了明代和清代,‘意境’和‘境界’作为美学范畴,已经相当普遍地被人们所使用。单就清代来说,如张岱、金圣叹、王夫之、叶燮、李渔、石涛、孔尚任、恽寿平、黄图珌、布颜图、沈德潜、郑板桥、袁枚、纪昀、蒋士铨、方薰、潘德舆、沈祥龙、管同、魏源、刘熙载、江顺饴、林纾、陈廷绰、况周颐、康有为、梁启超等人的著中都使用了‘境界’或‘意境’这一范畴。”③在王国维之前,“意境”和“境界”已作为一个基本的美学范畴大量地出现于诗论和文论之中了。然而,王国维的特殊重要性,并不在于他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比别人更多地使用了“意境”或“境界”的概念,也不完全在于他比别人具有更高的理论自觉,而是在于他以精湛的理底和中西融会的开阔视野,将“意境”这一范畴从其他的美学范畴中突出出来,提升和推举为中国古典美学的最高范畴,从而
作者简介:邢利梅(1983.2—),女,汉族,安徽阜阳人,安徽大学哲学系08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艺美学。
文艺理论
大大丰富“意境”范畴的美学内涵。
王国维于1908年发表《人间词话》,是我国近代第一部启蒙性的美学著作,它的基本思想就是阐述“境界”这个美学范畴的。他提出:“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词所以独绝者在此”,“境费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为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④等观点。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又把意境分为“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有我之境”就是以“欲之我”关物“以意胜”,如:冯延己的《鹊踏枝》“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秦观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这是诗人的主观在讲话,由于以上“欲之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他还说“有我之境”是人“由动之静时得之”,并认为这种境界“宏壮”。这种境界表现了人与境的矛盾冲突,体现为一种有冲突并对现实不满的境界。以境胜亦“无我之境”,这是以物观物,物我两忘的境界,如陶渊明的《饮酒》“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元好问《颖亭留别》“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这种似乎纯属描写客观事物,不带感情。其实并非词句中没有“我”的思想感情,而是物与人之间无利害关系,这种无我之境,其实是人“在静中得之”,属于优美范畴,这种境界表现了物我统一、协调,是诗人觉得很理想的境界。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还提出怎样进行境界创作的看法。第一,“入乎其内”与“出乎其外”,即“入乎其内”故能写之,有生气。“出乎其外”故能观之,有高致。这是很有价值的见解。第二,“政治家之言”与“诗人之言”。处理政治问题和写诗的思维方式尽管互有联系,但诗歌毕竟主要是用形象思维,她需要想象、联想和虚构。而对政治家之言,如演说、政论之类,也毕竟不是诗。正如王国维说:“‘君王枉把平陈业,换的雷塘数亩田。’政治家之言也。‘长陵亦是闲邱陇,异日谁知与仲多?’诗人之言也”。他强调诗人要“通古今而观之。”反对就事论事,要求揭示题材的普遍意义,赋予诗歌以隽永的哲理。王国维还讲到“隔”与“不隔”,即用字与体现意境的关系,所谓“不隔”实际上是指情和景俱真,反之就是“隔”。为做到“不隔”,他主张要练字,如“‘红杏枝头春意闹’,着一“闹”字,而境界全出矣。‘云破月来花弄影’着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⑤。
三
王国维的“境界说”强调审美意象是衡量文学作品的艺术性的最重要标准,强调审美意象是情与景、意与象、隐与秀的交融与统一,强调审美意象应具有再现的真实性,强调文学语言和审美意象的“不隔”,强调审美意象要从作家本人的真实感受中产生,所有这些都不是新的思想。从魏晋南北朝,很多美学家都曾在不同程度上对这些问题有所论述,特别是王夫之从各个方面对审美意象作了深刻的分析,可以说是中国古典美学的意象说的集大成者,就上面所说的几个方面来说,王国维并没有超越王夫之。但王国维毕竟给中国古典美学的意象说增添了新的东西,以下几点是他的新贡献:
第一,王国维借用西方美学的概念对“情”与“景”作了明确的解释。他把“景”规定为“以描写自然及人生之事实为主”,其性质是“客观的”“知识的”;把“情”规定为“吾人对此种事实之精神的态度”,其性质是“主观的”“感情的”。第二,王国维明确地把人心喜怒哀乐的情感列入艺术家关照和再现的对象,也就是明确地把“情”也列入“景”的范围。第三,王国维根据艺术家关照的侧重点不同,对审美意象作了分类。他把审美意象分为“以意胜”“以境胜”“意境两浑”三类:“夫古今人词以意胜者,莫若欧阳公,以境胜者,莫若秦少游。至意境两浑,则唯太白、后主、正中数人足以当之。”王国维认为这三类不同的审美意象是由艺术家关照的侧重点不同所决定的。第四,王国维认为,艺术的认识功能是由审美意象本身的性质决定的。审美意象必须“自然”,必须具有再现的真实性,这就决定了艺术的认识功能。他说:“元剧自文章上言之,犹足以当一代之文学。又以其自然故,故能写当时政治及社会之情状,足以供史家论世之资者不少。”第五,王国维认为,“境界”作为一个美学范畴,比起其他美学范畴来,更为本质,更为重要。他一再强调:“沧浪所谓兴趣,阮亭所谓神韵,犹不过道其面目,不若鄙人拈出‘境界’二字,为探其本也。” (《人间词话》九) “言气质,言神韵,不如言境界。有境界,本也。气质、神韵,末也。有境界而二者随之矣。”(《人间词话删稿》十三),像王国维这样明确地从美学范畴之间的关系来强调“意象”这个范畴的重要地位,是过去所没有的。
王国维的《人间词话》虽是论词之作,但所涉广泛,并不局限于词,是对我国古代意境理论的一次全面而系统的总结,在中国美学史上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他的许多新颖看法和细致的分析以及所构筑的体系,一直受到人们的重视。
注释:
①蒲震元.中国艺术意境论[M].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44.
②武汉大学中文系中国古典文学理论研究室编.历代诗话词话选[M].武汉大学出
版社,1984:176.
③叶郎著.中国美学史大纲[M].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610.
④郭绍虞.中国历代文论选[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444.
⑤郭绍虞编.蕙风词话·人间词话[M].人民文学出版社,19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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