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的“他人”

摘    要：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对“周围世界”的分析揭示出“此在”的世界不是一个“私人世界”，在其日常生活中首先遇到的是具有指涉功能的“用具”，用具处于“用具整体”的关系网络并显示出这一关系中的“他人”，由此构建出了新的“交互主体性”形式——“他人”本质上与此在“共同在世”。然而萨特在《存在于虚无》中认为，“为了使对象显现为被制造的，别人应该首先以某种别的方式表现出来”。如果首先不具有一个对“他人”的经验，那么“用具”与自然物将没有分别。如果这一批判成立，《存在与时间》中此在的生存论分析将失去最重要的基础。本文试图表明，萨特混淆了《存在与时间》中“生存上的”与“生存论上的”的区别，从而得出了无效的批判。关键词：“他人”；交互主体性；生存；生存论“交互主体性”问题在传统意义上是与他人心灵问题想通的，如何能够通达他人的心灵在传统的笛卡尔式的认知模式下具有明显的困难，坚持笛卡尔式的道路将会使得“他人”成为“交互主体性”当中的“迷”。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试图找寻新的路径，虽然最终问题是“存在的意义”，然而在通向这一问题的途中他对“此在”与“他人”之间的关系做出了全新的解释，在其看来，“此在”与“他人”的之间的关系本质上不能由具体情境下个体间的相遇来说明，“此在”与“他人”本质上是“共同存在”在世界之中，也就说，与他人的关系在根本上是由此在与世界的关系来说明的。问题在于，海德格尔的做法看上去使得整个世界与他人最终包含在“此在”这一主体之中的危险，然而将“此在”等同于主体混淆了“此在”在生存上及生存论上的不同形式，因此当萨特对海德格尔关于“用具”分析提出批判并怀疑“此在”的整个生存论存在论建构之时，我们需要理解海德格尔关于此在的分析究竟是“生存上的”，还是“生存论上的”。一、“生存”与“生存论”的区别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第一章第四节中写道：“生存问题总是只有通过生存活动本身才能弄清楚。以这种方式进行的对生存活动本身的领会我们称之为生存上的领会……追问生存的存在论结构，目的是要解析什么东西组建生存……结构的联系叫做生存论建构。对生存论建构的分析所具有的不是生存上的领会的性质，而是生存论上的领会的性质。”所谓“生存”，指的是“此在”在其存在中始终对存在具有一种领会，这使得“此在”对其自身具有某种领会，“此在”的“存在是随着它的存在并通过它的存在而对它本身开展出来的。”因此，在生存活动中，我们需要考虑在不同情况下应当做出怎样的行动来处理所面临的事务，我们根据理论性的或实践性的经验，为了能够“存在”做出相适宜的选择，在做出选择的同时对我起着作用的“经验”，在最广泛的意义上看来，就是对“存在”的领会。然而，如果我们要求对这种“存在领会”进行分析的话，这种分析就将是“生存论”上的分析，就是将我们对“存在”的领会展现出来，并使得我们能够理解我们是如何具有这样一种“存在领会”的。然而，对“此在”作生存论分析在本质意义上并不是对经验主体的生存做出分析，如果这样生存论分析就将落入传统形而上学的道路，对孤立的主体作存在论分析是不同于“此在”的生存论分析的。海德格尔明确强调，“此在”这一名称并不是表达这一存在者“是什么”，而是“其存在”。因此，生存论在双重意义上与生存概念相区别：1）生存是在存在者层次上的事务，而生存论则是分析什么东西组建了生存；2）生存问题在本质上是具有“归属性”的，也就是生存始终是“我”的生存，而生存论上所分析的此在的生存论建构本质上并不会出现这样一个“我”，而是存在方式。如果将生存上的现象与生存论上的建构混淆，就将导致在海德格尔的视角下，此在的生存论建构无法解释“他人”问题。二、“在世界中存在”——对“交互主体性”问题的回应在海德格尔看来，通常对“世界”的理解有两种，即：1）“世界被用作存在者层次上的概念，因而指能偶现成存在于世界之内的存在者的总体”；2）“世界其存在论术语的作用，其意思是指在第一项中所述的存在者的存在”。然而，这两种理解都没有真正解释“世界”，而是事先就具有了某种“世界”概念，因此对“世界”必须首先做出解释。海德格尔认为，在日常状态中所碰到的“物”首先不是一种与我们无关的东西，而是适合于日常实践的“用具”，在“用具”的使用中首先不是去注意用具是由什么组成的，“用具”具有“上手状态”与“现成在手状态”，在前一状态中，我们并没有注意这一用具本身，我们直接关注于我们的事务，用具具有“为了作”的结构，这一结构形成了一种“指引”整体，当此在使用这一用具时，此在也就一同揭示了这一指引整体，存在者就在这一结构中前来照面，但这里的“揭示”并不代表对随着这一结构整体前来照面的存在者的明确的理论认识，而是一种“前理解”。此在揭示着世界和这一指引整体，但此在在生存上并没有清楚认识这整个结构，相反，能够清楚明白的通过用具达成目标，基础就在生存论上的“前理解”中。在生存论上，用具指引着他人，既是因为用具对于他人同样是有用的，也因为他人制造了用具使得此在借此用具理解世界。海德格尔在“在世作为共在与自己存在”这一章中，将“他人”描述为与“用具”具有不同存在方式的存在者，他人“不仅根本和用具与物有别，而且按其作为此在本身存在这样一种存在的方式，它是以在世的方式‘在’世界中的……如那有所开放的此在本身一样——它也在此，它共同在此。”然而，这一描述本身具有使人误解的倾向，似乎此在在存在论上优先于他人，然而这里模糊性的话语实际上标明的是与他人的关系是此在在世界中存在的不可还原的共同存在。不适当的地方在于海德格尔在“用具”的指引结构中将他人描述为通过这一用具本身而一道现身的类比来描述他人的“共同在此”，这会导致两个问题：“1）这一类比将会导致与他人的关系的客体化；2）没有描述对他人的经验中的困境与误解。”然而，海德格尔随后说明了“共同”是此在式的共同，“共同”必须“从生存论上”来了解，而不可从范畴上了解。海德格尔的“共同存在”指的是存在方式上的“共同”，笛卡尔主义对主体间如何能够具有相互关系的思想道路首先假设了一个纯粹的主体，从这一主体出发，他人作为他人的主体实际上对于自身是一个客体，因此涉及主体间交流的时候，就需要解释不同的主体如何可能对共同的事务达成一致，因为我们永远无法进入他人的主体中，他人也无法进入我这一主体，所以海德格尔拒绝了对此在做这种解释，虽然在生存上他人是外在于我们的“超越者”，但在生存论上，他人与此在本质上是“共同存在”的。三、“他人”在生存论上是不是“具体”的他人当萨特对“用具”的指引结构进行分析时，他发现，“被制造的对象，除非推回到制造它的生产者，并且推回到被别人确定的使用规则，它才能是被制造的对象。”如果我们不先具有对于他人的意识，那么在自然物和用具之间是无法做出区分的。因此，必须首先具有对他人的意识，这就意味着此在在根本上不是与“他人”共在。只有此在首先在“他人”那里发现自身，此在才能够建立起整个指引网络。然而问题是当此在首先从自身的“他异性”那里发现自身的时候，此在与他人的关系又落回了笛卡尔式的道路，即：孤立的主体之间如何具有关系。但萨特的批判混淆了海德格尔关于此在与他人共在的描述在生存上和生存论上的差异。在生存上，萨特的批判具有很大的冲击力，在使用各种用具的时候确实要知道这一制造物是由人所制造的，在海德格尔的“讲台体验”中，一个完全不知道讲台为何物的非洲原始部落的村民看到讲台后似乎很难把讲台与自然物区分开来，然而生存上的难题并不意味着生存论上的难题，生存论上所要处理的问题是“什么东西组建了生存”，因此“在自身和他人之间的差异是一种被奠基的和派生的差异，一种产生于一个普遍的、共享的、未分化的匿名世界的差异。”萨特意义上对他人所具有的事先经验根本上是将生存活动上条件当成了生存论上的条件，而在海德格尔看来，生存活动中对他人的经验虽然对于生存活动是必需的，但这一条件并不是最原始的条件，而是需要被生存论建构说明。正因为此在是“共他人存在”，此在才可能在生存活动中具有一种对他人的事先经验从而使得自身能够区别自然物和“用具”。因此，在生存论上的无指向的、匿名的“他人”，原则上不是一个经验中的他人，而是此在在生存论上的必要条件。结语对于“交互主体性”的问题，海德格尔提供了一条新的道路以说明在探讨交互主体性时不能忽略主体性与世界之间，主体性与他人之间的关系。然而对这三者之间的关系的研究不应该建立在具体情况下主体究竟如何与世界及他人发生关系，而应该从一种更为基本的交互主体性维度出发，揭示出主体与他人以及世界之间的关系。参考文献：[1]马丁·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m].陈嘉映，王庆节，合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社，2008.[2]萨特.存在与虚无[m].等，译，杜小真，校.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社，2009.[3]丹·扎哈维.主体性与自身性：对第一人称视角的探究[m].蔡文菁，译，北京：译文出版社，2008.[4]martin heidegger——critical assessments : volume ii :history of philosophy  edited by christopher macann first published 1992 by routled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