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心理学和文化心理学的对立

进化心理学和文化心理学都认为自己找到了传统心理学困境的原因，因此应成为未来心理学的发展方向，进化心理学家巴斯甚至认为未来的普通心理学就是进化心理学[2]。尽管这两种新的研究取向都对传统心理学提出诸多批评，但它们也是在传统心理学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只不过各自强调的重点不同。两者在各自理论假设的基础上对传统心理学的某些方面加以肯定，继承和发展，而对另外一些方面提出批评，由于两者加以肯定的部分十分不同，这导致了它们在许多观点是对立的。两者之间观点的对立，可以看作心理学内部某些长期争论在新的背景下的继续和发展。

1进化心理学和文化心理学的基本理念

1.1进化心理学的基本理念

进化心理学是近年来出现的一种新的研究取向，它运用进化论对人的心理的起源和本质及一些社会现象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和研究。进化心理学认为，人是由生理和心理两部分构成的有机整体，人的生理和心理机制都应该受进化规律制约，几百万年的进化在人类的心理上必然会留下一些痕迹，没有理由认为心理不受进化规律的影响。心理是人类在解决生存和繁殖问题的过程中演化形成的，心理学的研究应受进化论的指导。

当代进化心理学不是一个思想完全统一的理论学派，所以没有一种统一的理论观点，但是具有一些基本的主张。这些基本主张是：过去是理解心理机制的关键；功能分析是理解心理机制的主要途径；人类进化过程中主要的问题是生存与繁殖问题；心理机制是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演化形成的；模块性是心理机制的特性；人的行为是心理机制和环境互动作用的结果[3]。

1.2文化心理学的基本理念

在心理学的发展历史上，心理学与文化的关系问题一直是心理学研究中隐含的重要问题。冯特在创立科学心理学时，曾经构想了两部分心理学：一是个体心理学，通过对个体心理意识的考察，探讨人类心理行为共有的性质和特点；二是民族心理学，通过对民族文化历史产物（如语言、神话、风俗等）的分析，了解人类心理行为的文化特有的性质和特点。冯特的民族心理学由于其浓厚的文化色彩，以致美国心理学家罗伯特·华生认为，冯特的Volker psy-chologie不应该译成Folk Psycholog，即民族心理学，而应译成Cultural psychology，即文化心理学。然而，心理学后来的发展只推进了个体心理学，却忽视了民族心理学，忽视了心理学研究中文化因素的存在。近年来，文化在心理学研究中的地位和作用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在这样的研究发展背景下，文化心理学成为了一支重要的研究力量。文化心理学的研究，为恢复与彰显心理学的文化品性做出了积极的努力。

作为心理学的一种新的研究取向，文化心理学在当代心理学发展中具有重要的学术地位。文化心

进化心理学和文化心理学的对立

许波钟暗华

（河南大学心理与行为研究所，475004）

摘要：进化心理学和文化心理学是当代西方心理学出现的两种新的研究取向。本文在介绍两者基本理念的基础上，从先天知识、

文化差异性、方三个维度分析了两者之间的对立，指出进化心理学和文化心理学的对立是心理学发展中科学主义研究取向和

人文主义研究取向对立的继续。

关键词：进化心理学；文化心理学；先天知识；方

通讯作者：许波，男，副教授，博士。Email:xubo348@163.com

心理研究Psychological Research2009，2(3)：13-1713理学是研究人的文化心理或文化行为的一门学科。其基本主张是：文化心理学主要研究人的心理与行为的意义；文化是心理学研究的基本元素；文化与心理的关系是心理学研究的基本内容；文化是多元的而心理是多样的[4]。

2进化心理学和文化心理学的对立

从进化心理学和文化心理学的基本理念我们大致可以看出，它们在许多方面存在着差异。本文主要从两者对先天知识的认识、对文化差异性的看法、方三个维度来探讨。

2.1先天知识

人是否存在先天知识？在这个问题上，进化心理学坚持先验论观点，而文化心理学与传统主流心理学一致坚持经验论观点。我们以学习理论为例来探讨这一问题。

经验论的一个主要观点是白板说。特别在心理学的学习理论中，白板说占有统治地位。它假设存在一般的学习能力，所有的刺激和反应是相等的，学习的机制都是相同的，不用考虑刺激、反应、强化的性质。任何强化都会促进行为，学习能够以同等的强度和速度发生。因此，任何行为在强化强度相同的情况下形成的速度是相同的。人类的本性仅仅是具有联结刺激反应的一般能力。尽管心理学家采用白板说在细节方面有些不同，但许多理论的基本假设是相同的：几乎没有遗传的本能，任何学习是同等的，无限的刺激和反应联结的能力。人类学家对不同文化之间巨大差异的发现与心理学家的学习理论正好显得互相验证，文化的差异性证明了人的学习能力[5]。

文化心理学在这一点上是与传统心理学相一致的。文化心理学把人的心理看作白板并且具有学习能力，而文化就是外界刺激。人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中接受了不同的外界刺激，从而把文化内在化，形成了不同文化中的人。文化心理学有所发展的是，不再把心理看作完全被动的接收器，而强调其能动性，强调心理和文化是相互建构的，并认为，这样就超越了心理和文化谁是第一因的问题。例如金（Uichol Kim）认为心理好比是计算机的硬件(hardware)，文化就像是软件(software)。依靠下载的软件的种类，计算机可进行差异很大的操作[6]。

进化心理学认为并不存在一般的学习能力。首先从理论上来说，人是进化的产物，人是否需要学习能力，人需要什么样的学习能力，这是由进化过程决定的。产生学习能力是为了解决进化过程中的适应性问题，而适应性问题种类很多且相互不同。一个问题的解决方法和另一个问题的解决方法是不同的，没有一般性的问题，所以也不存在一般的学习规律。我们看起来具有一般性的学习能力，有无限的可塑性，是因为我们具有大量复杂和特殊的，由进化形成的机制，它们共同构成了表面上具有一般性的学习能力。进化心理学也用计算机作比喻，认为大脑是计算机的硬件，心理机制是计算机的软件。计算机能做许多事情，能编辑文档、看电影、打游戏，是因为它装配了各种各样的软件，这些功能、应用领域都不同的软件共同构成了计算机的强大能力，使其显得好像无所不能。

从实践上，也证明不存在一般的学习能力。我们知道一些事情很难学习，需要数千次的尝试，而有些事情只需一次学习。我们都说学习走路、学习弹钢琴，但这两者明显是很不一样的。我们也知道人们学习某些事比学习另外一些事更有准备、更快速。如人对蛇、高空、黑暗形成恐惧要比对汽车和电源插板形成恐惧更容易，其实就目前来说后者更危险。由于前者是人类进化过程中经常出现的危险物，所以人们在长期进化过程中可能形成了对其恐惧的心理机制以有利于生存（如看到蛇产生逃跑反应），而后者是新近出现的危险物，人类没有对其恐惧的心理机制或易于对其形成恐惧的先天倾向，所以对其形成恐惧就很困难[7]。

从进化心理学的学习观我们可以看出进化心理学持有先验论的思想，认为存在着不依赖于任何个体经验的先天知识，个体发展所具有的先天知识是在人类的漫长进化过程中形成的。我们具有了这些知识就可以更好的适应环境。如果任何事物都需要尝试错误来学习的话，我们就无法有效的适应这个世界。例如，当母亲指着一只小猫并且说“小猫”时，幼儿应该能够把声音和这个移动的物体联结起来，知道这是只小猫。表面上看起来幼儿只需具有建立联结的能力，就能够“学会”物体名称。但是这种看法存在许多问题，幼儿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声音是指这个动物的整体，而不是它的一条腿、它的颜色、它的大小或者是指更为抽象的概念，比如说“动物”、“可爱的”。幼儿能建立这样的联结，只能说他具有某种先天的心理机制，预测到会出现某种场景，从而学习才能够发生。史蒂芬·平克指出：“人类心理的复杂性，并不是由学习过程决定的，相反，学习倒是由心

许波等：进化心理学和文化心理学的对立14理的复杂性决定的。”[8]

2.2文化的差异性

文化差异性产生的原因是什么？文化心理学在这个问题上坚持建构主义立场，并强调文化差异的重要性。自然界既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前提，也是文化形成和演进的首要条件和必要基础，人是在与自然界的对象化关系以及这一关系的演变中构建和发展文化的。在文化的形成和发展过程中，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一种双向互动的关系。其中既有人对自然的投射，也有自然对人的投射，人所处的客观自在的自然界仿佛通过模塑人而参与到文化的形成、构建和发展之中。由于不同的人或不同的种群所处的自然环境的特殊性，人与自然界的对象化关系也就具有了特殊性和差异性，由此所建构的文化也就有所差异。

文化心理学坚持的白板说、建构主义和文化相对主义在逻辑上是一致的。因为文化是被建构的，具有偶然性，所以各个文化才是不同的、相对的、多元的。同时，因为人天生是一块白板，所以才能够无条件的接受被建构的文化，如果人具有某种共同先天倾向，必定要对偶然建构的文化进行选择，那么文化的相对性就不复存在了。所以，白板说和建构主义是文化相对主义成立的前提。

进化心理学反对白板说，坚持人存在共同的先天倾向。所以对文化差异性的看法不同于文化心理学。进化心理学认为文化差异是由于人的心理机制在不同环境中被选择性激活引起的。文化的差异性要以心理机制为基础。比方说，文化程度高的人的手茧比文化程度低的人的手茧要薄和少，我们能把这归于他们文化的差异吗？手茧的多少和厚薄显然是与手的摩擦多少有关的。而要对手茧的多少和厚薄做出解释，必须引入手茧产生的机制。正是我们都存在手茧产生机制，并且能在不同的环境中被有选择的激活，而人生活的环境又不同，所以人们手茧的厚薄才不同。

进化心理学家对南美洲两个不同民族的性策略进行了研究。巴拉圭的阿卡人的男女关系非常混乱，当阿卡人到40岁时，平均每个人结过11次婚。在婚姻的间隔期间，还可能与其它人有短暂关系。阿卡人的婚姻极不稳定，大多数人经常更换伴侣。哈维人也居住在南美洲，但他们的性关系与阿卡明显不同。婚姻稳定，很少有风流韵事，几乎没有更换伴侣的事情。这些差异确实可以称之为文化的差异。但进化心理学却以性别比、同性竞争、配偶可获得性等概念对这些差异做出了另外的解释。进化心理学家提出性别比假设，即人类已经进化出对当地配偶丰富程度敏感的心理机制。例如，当女性过多时，男性转变为短期性策略并变得不负责任。女性也转变为短期策略，部分是因为同性竞争激烈，部分是因为男性的不负责任。所以女性过多时，婚姻变得不稳定，伴侣更换频繁。但当性别比走向另一个极端，条件适合的男性过多时，男性有幸得到一个伴侣就会紧紧抓住不放。婚姻就变得非常稳固，男性更换伴侣的动机和机会就减少了。来自于阿卡人和哈维人的数据很好的支持性别比假设。阿卡人的女性过多，男女比为2：3。哈维人正相反，男性过多。进化心理学在心理机制和当地环境的基础上解释了这种文化差异[9]。

其次，进化心理学认为人们过多的关注于文化差异的研究，而忽视了文化的共性、文化中的常量。例如，不同文化的人过的都是群体生活；群体中都有等级；父母不求回报的照顾孩子；我们与一些人交朋友，与另一些人为敌；我们都从事社会交换等等。所以文化在许多重要方面都是相同的，但由于人们过于关注于文化差异性的研究，所以对文化中的共性研究存在严重的忽视。

2.3方

方是任何一门学科研究的基础，它既是思想的基础，也是方法和技术的基础，所以心理学的方是关系到心理科学发展的核心问题。心理学的方涉及到心理学研究对象的理解、心理学研究方式和研究方法的确定以及心理学技术手段的应用。

在心理学的发展过程中，一直存在着实证主义方和现象学方的对立。实证主义方即以实证主义为哲学基础的主流的科学心理学，其特点主要有：强调心理学对象的客观性和可观察性；坚持经验证实原则；主张以方法为中心和量化研究等等。现象学方是以现象学或现象学――存在主义和解释学为哲学基础的非主流的人文科学或非科学主义系统的心理学，其特点主要有：强调心理学对象的主观性，如人的本性、价值、经验、需要等；坚持如实描述的现象学方法；贯彻整体论方等等。

进化心理学的代表人物科斯米戴丝和图比认为，“进化心理学是认知科学的一种研究方法，在这种方法中，进化生物学与认知的、神经的和行为的科学得以整合起来以指导系统性地测定生物物种（包

心理研究15括人类）的独特的计算和神经的构架”[10]。所以，进化心理学在研究方法上重视实证研究，测验法、实验法、个案法都有采用。进化心理学注重寻找多学科的证据来论证心理机制的存在，而不局限在心理学之内，如医学、人类学、比较动物学等等。

文化心理学反对以方法为中心，方法决定对象，而主张以对象为中心，对象决定方法，方法应在对特定历史文化中的研究对象分析的基础上形成，针对不同的对象采用和制定不同的研究方法，力图通过对文化本质的分析而得出问题及进行研究设计。其次，文化心理学认为，研究方法不仅要注重实证效度，更要注重其文化效度。对研究使用的刺激与被试反应的说明，都应充分考虑其文化内涵，认清其文化意义及可行性，这样才能达到研究的真正目的和效果。

进化心理学和文化心理学方的对立反映了两者理论建构的巨大差异。文化心理学坚持文化相对论、多元论，认为不同文化之间有本质的不同，不能用一种文化评判另一种文化，所以应采用主位研究。而进化心理学认为人类的共性是主要的，心理学研究就是对大量心理机制的探索，所以要在实证的基础上证明人类存在某种共同心理机制并研究这种心理机制具有何种性质。

3结语

西方心理学发展中长期存在着两种文化的对立，即科学主义研究取向和人文主义研究取向的对立。科学主义研究取向是指以自然科学为文化价值定向的科学心理学取向，亦即坚持自然科学的心理学观和客观实验范式的实证主义研究取向。如冯特的实验心理学、铁钦纳的构造心理学、美国机能心理学、行为主义心理学、皮亚杰的发生认识论、认知心理学等。进化心理学同认知心理学一样，重视心理机制的探讨，两者都把人的大脑当作一个黑箱，不过对于黑箱的性质有不同的看法。认知心理学认为黑箱的性质如同一台适用于任何情形的计算机，而进化心理学却认为黑箱是由大量适用于不同情形的“心理器官”组成，每个“心理器官”的适用领域和计算规则是不同的。进化心理学把研究重点放在寻找人类共同“心理器官”――心理机制上。进化心理学在研究方法上坚持实证主义。所以，可以认为进化心理学是科学主义研究取向的。

人文主义研究取向指以人文科学为本位，以人性、、人道为文化价值定向的非主流心理学的研究取向，亦即坚持文化科学心理学观和主观经验范式的人文主义研究取向。文化心理学重视意义的研究，并认为意义是由不同的文化规定的。在研究方法上突出生态学研究方法，重视实际语境的研究，反对还原论、简化论范式。所以，文化心理学是人文研究取向的。

进化心理学和文化心理学的对立可以看作心理学发展中科学主义研究取向和人文主义研究取向对立的一种新发展。两者之间争论的深入，必将有助于进一步推动心理学的发展。

参考文献

1Koch S.The nature and limits of psychological knowl-odge：Lessons of century qua“science”．American Psy-chologist,1981,36(3):257-269

2David Buss.Evolutionary psychology:A new paradigm for psychological science.Psychological Inquiry,1995, 1:1-30

3许波,车文博.当代心理学发展的一种新取向―进化心理学.心理科学,2004,27(1):2-4

4许波.文化心理学.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8

5Tooby J，Cosmides L.Psychological foundations of cul-ture.In J.Barkow,L.Cosmides&J.Tooby(Eds.)The adapted mind.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2

6UicholKim.Culture,Science,and Indigenous Psychology.

In David Matsumoto.The handbook of culture&psy-

chology.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1

7David Buss.Evolutionary psychology:A new paradigm for psychological science.Psychological Inquiry,1995, 1:1-30

8Pinker S.The language instinct.New York:Morrow Press,1994

9Gangestad S W,Haselton M G,Buss D M.Evolution-ary foundations of cultural variation:evoked culture and mate preferences.Psy chological Inquiry,2006,1: 75-95

10Wilson R A，Keil,F C.The MIT Encyclopedia of the Cognitive Sciences.Cambridge:The MIT Press，1999

许波等：进化心理学和文化心理学的对立16心理研究17

The Opposition Between Evolutionary Psychology and Cultural Psychology

XuBo,Zhong Anhua

(Institute of psycholosical and behavior,Henan University,Kaifeng475004)

Abastract:Evolutionary psychology and cultural psychology are two new approaches of contempoary western psychology.On the basis of introducing their basic ideas,this article analyzes their opposition from the three dimesionalities:the innateness knowledge,the cultural difference and the methodology.The article points out the opposition between evolutionary psychology and cultural psychology is the continue of the contrast between the scientism and humanism during the development of psychology.

Key words:evolutionary psychology;cultural psychology;innateness knowledge;methodolog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