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实验心理学的测试证实:对失语症者来说,汉字的音-形关系的神经机制是分离的,而表音文字的音-形关系的神经机制是不分离的
在文字学的研究中,一直有两种截然相反的偏向:一是主形说,执意从字形上穿凿附会词义;一是主音说,认为字义必寄于语音。严格地讲,用这两种方法探讨字义,都有不可克服的局限性,其弊在于把较为普遍的现象看作成必然规律,失之于绝对化
重要
黄承吉的《字义起于右旁之声说》虽是继王圣美“右文说”而起,且有不够完善之处,但却是近100多年来研究声义之学的不祧之祖,是一篇有远见卓识的划时代意义的杰作。全文4千余言,主要阐述了这样几个观点:
第一,开始重视并比较正确地说明了形、音、义三者的关系。黄氏认为,古人制字“皆原起于右旁之声义”,而左之偏旁“原为一声义中分属之目”,“声”是纲,“形”是目,纲同而目异,目异而纲实同。正因为“声音”是联系同族词的纽带,因此同声“皆可通用”,“同声皆为一同义”,“右旁之声必兼有义”。他提出的词是音义的结合体,文字创造的过程总是先确定音义,然后再附以声符,这些都比“右文说” 在声训研究上更进了一步但其局限是仅就形声字而言,还不能彻底排除文字形体的束缚,仅能说是“因声求义”的初始阶段。直到戴震提出“因声求义”的主张,才把声训推到了更高阶段。此后,如段玉裁强调音、义不能分离,“训诂音声,相为表里”(见《六书音均表口序》),钱大昕强调不能离音而取义,“声音不通而空谈义理,吾未见其精于义也”,(见《诗韵。序》),都比“黄说”进步,但却又都是在“黄说”基础上发展起来的。
第二,比较客观地评价了《说文解字》的得失。“形义统一”历来被认为是研究古代文字词义的一个重要原则,“形义相符”,在《说文解字》中表现得尤为突出。黄季刚先生在《训诂学讲词》中作了如下的肯定:“《说文》之作,至为谨慎。叙称博考通人,至于小大,是其所说皆有来历。今观每字说解,俱极谨严。如‘示’云:‘天垂象,见吉凶,所以示人也。从二,三垂,日、月、星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示,神事也。’‘示’,合体指事字,为托物以寄事,故言一天垂象,见吉凶,所以示人’也。如不说‘天’,则‘二’无根据;说垂象,则三垂无所系;言‘示神事’为在下凡从示之学安根……凡说解中从字必与其形相应,字不虚设。”黄承吉亦充分肯定《说文解字》“实为继往开来之极则”,但从历史的角度看,《说文解字》乃是“当字体积弊之时,极欲挽其合一,以救异歧,故特设;芷部居,主于左旁之是正”。以《说文解字》为坐标,溯自上古,“方言备异,运舌参差”,其音声不可究;推之后世,由于字、词都在不断发展,“字书日出、音义日多”,如果执形训之偏见,则容易“泥于迹象”,“而不知其蔽”。
第三,黄承吉初步探索了语源的轨迹。他认为古人制字之义必起于声的依据是“盖语原自性生,而字本从言起”。当然,我们没有理由苛求或批评他把“婴儿甫通人语”、“鸡犬呼使而皆应”这样一些实例和作为人类交际、思维工具的“语言”等同起来的片面性。就其论证的宗旨来说,他是在力求说明声音在制字之初的作用,由此进而得出“凡字必以为声之字立义在前,而所加之偏旁在后”的结论。
第四,黄承吉提出了明确的声义关系。其目的在于“读书研字”,在于“注释训诂”,并且提出分辨一个字在具体文章中用“初义”,还是“继起之义”、“旁通之义”乃至“相反之义”的重要性。“更不至随波逐流,见有先儒训释异同,辄贸贸然是非莫辨,以至两存其说而无所牵制,如是而后可以明经。”这里,他通过词义的比较,说明词义不是孤立地存在,它们相互联系、相互制约、相互影响而处在变化状态之中。同时也告诉我们在理解词义中,不能墨守陈说,要结合具体作品、具体语境来理解,来运用,以增强语言表达的准确性。
第五,黄承吉提出字的孳乳问题。“凡制一字,必先有一字为其所起之鼻祖,为其制字之所以然”,并举了“招”、“标”、“杓”3字为例。“刀、火、勺”3字为“招、标、杓”3字鼻祖,而“上指、上飞、曲出”乃“三字从出之所以然”,“是以召字、票字、勺字以及凡从召、票、勺之字,其训义无不究竟归于为末、为锐、为纤,总不离乎上指、上飞、曲出之义”。这几句话的意思是说,凡事物之特征相似,命名可以相同,凡事物之异类同名者,其命名之意亦相近。“刀、火、勺”所具特征是“上指、上飞、曲出”,其义归于“末、锐、纤”,故从“召、票、勺”得声之字义亦相近,这就是汉语词汇“声通义近”的原理。
如前所说,黄承吉关于“义起于声”的理论是比较粗糙的。他提出的“谐声字,其右旁之声必兼有义,而义皆起于声"的结论中的“必”、“皆”两个肯定范围副词,就失之武断。在重视“声音”为纲的同时,却不同程度地轻视“以形索义”的功能,则又失之偏颇。把“声义”之说看成“汉儒不知”,“近人所窥亦不过稍萌端迹”,则又有割断历史、否定前人而自视太高之弊,等等。但是,我们不能苛责于前贤,100多年前,黄承吉在传统语言学尚处于经学附庸、语言学理论尚不健全的情况下,能够“于人事酬酢处,终日坐一室中,罗列群籍,遍为探讨”,而悟出“义起于声”的道理,溯源而及流,论今而知古,这是很有见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