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宗元《黔之驴》的佛源
旧题西晋法炬译《群牛譬经》:
“譬如群牛,志性调良。所至到处,择软草食,饮清涼水。时有一驴便作是念:‘此诸群牛,志性调良。所至到处,择软草食,饮清凉水。我今亦可效彼,择软草食,饮清涼水。’”时彼驴入群牛中,前脚跑土,触娆彼群牛。亦効群牛鸣吼,然不能改其声:“我亦是牛,我亦是牛。”然彼群牛以角觝杀而舍之去。
道略集、后秦鸠摩罗什译《众经杂譬喻经》卷上:
“如师子皮被驴,虽形似狮子而心是驴。”
唐玄奘译《大乘大集地藏十轮经》卷七 :
“譬如有驴披师子皮,而便自谓以为师子。有人遥見,谓真师子。及至鸣已,皆识是驴。咸共唾言:‘此非师子,是食不净、真弊恶驴。’”
中土夜明珠的传说
南宋王铚《默记》:
“江南,大将获李后主宠姬,夜见燃灯,辄闭目云:‘烟气!’易以烛,亦闭目云:‘烟气愈甚!’问:‘宫中不燃灯耶?’云:‘宫中每夕悬大宝珠,光照室如昼日。’”
东晋王嘉《拾遗记》卷六:
(郭况家)“悬明珠于四垂,昼视之如星,夜望之如月,里语曰:‘洛阳多钱郭氏室,夜月昼星富无匹。’”
佛经有关夜明珠的描写(一)
南朝宋求那跋陀罗译《树提伽经》:
树提伽妇一百二十重金银帏帐里出,为王设拜,
眼中泪出。王语树提伽:“卿妇为我设拜,有何不[怡-台+(雨+大)],眼中泪出?”答言:“臣不敢欺王。闻王烟气,以是之故,眼中泪出。”王言:“庶民然脂,诸侯然蜡,天子然漆,亦无烟气。何得泪出?”树提伽言:“臣不敢欺王。臣家有一明月神珠,挂著殿堂,无昼无夜,不须火光。王是烟中之王,是故闻气耳。”
佛经有关夜明珠的描写(二)
北魏慧觉等译《贤愚经》卷十二:
升七宝殿,弥离夫人,在其殿上。所坐之床,用绀琉璃。更有妙床,请王令坐。弥离夫人,眼即泪出。王问之言:“何以泪出?不相喜耶?”夫人答言:“王来大善。但王衣服,有微烟气,令我泪出。非是相憎。”王便问言:“今汝家内,不然火耶?” 答言:“不也。”王问曰:“以何煮食?”答曰:“欲食之时,百味饭食,自然在前。”王复问言:“冥暮之时,以何为明?”答言:“用摩尼珠。”即便闭户及诸窗牖,出摩尼珠,明逾昼日。
缩身钻肚子
——孙悟空惯用的战术
中国第一个钻肚子的文学形象是谁?
唐传奇《聂隐娘》:
隐娘曰:“隐娘当化为蠛蠓,潜入仆射肠中听伺,其余无逃避处。” 之后小说多有此类情节描写。
佛经有关钻肚子的描写
南朝宋求那跋陀罗译《杂阿含经》卷四十七:
过去世时,有一猫狸,饥渴羸瘦,于孔穴中伺求鼠子。若鼠子出,当取食之。有时鼠
子出穴游戏,时彼猫狸疾取吞之。鼠子身小,生入腹中。入腹中已,食其内藏。食内藏时,猫狸迷闷,东西狂走。
机关木人(一)
《列子·汤问》:
周穆王西巡狩,越昆仑,不至弇山,反还。未及中国,道有献工人名偃师。穆王荐之,问曰:“若有何能?”偃师曰:“臣唯命所试。然臣已有所造,愿王先观之。”……越日偃师谒见王,王荐之,曰:“若与偕来者何人邪?”对曰:“臣之所造能倡者。”穆王惊视之,趣步俯仰,信人也。巧夫颔其颐,则歌合律;捧其手,则舞应节。千变万化,惟意所适。王以为实人也,与盛姬内御并观之。
机关木人(二)
技将终,倡者瞬其目而招王之左右待妾。王大怒,立欲诛偃师。偃师大慑,立剖散倡者以示王,皆傅会革、木、胶、漆、白、黑、丹、青之所为。王谛料之,内则肝、胆、心、肺、脾、肾、肠、胃,外则筋骨、支节、皮毛、齿发,皆假物也,而无不毕具者。合会复如初见。王试废其心,则口不能言;废其肝,则目不能视;废其肾,则足不能步。穆王始悦而叹曰:“人之巧乃可与造化者同功乎?”
佛经关于机关木人的描写(一)
西晋竺法护译《生经》卷三:
时第二工巧者,转行至他国。应时国王,喜诸技术。即以材木作机关木人。形貌端正,生人无异衣服颜色。黠慧无比。能工歌舞。举动如人。辞言:“我子生若干年,国中恭敬,多所馈遗。”国王闻之,命使作技。王及夫人升阁而观,作伎歌舞若干方便。跪拜进止,胜于生人。王及夫人欢喜无量。便角[目*翕]眼,色视夫人。
佛经关于机关木人的描写(二)
王遥见之,心怀忿怒。促敕侍者:“斩其头来!何以[目*翕]眼视吾夫人?”谓有恶意,色视不疑。其父啼泣,泪出五行,长跪请命:“吾有一子,甚重爱之。坐起进退,以解忧思。愚意不及,有是失耳。假使杀者,我共当死。唯以加哀,原其罪亹。”时王恚甚,不肯听之。复白王言:“若不活者,愿自手杀,勿使馀人。”王便可之。则拔一肩榍,机关解落,碎散在地。王乃惊愕:“吾身云何嗔于材木?此人工巧,天下无双。作此机关三百六十节,胜于生人。”
梦幻人生——南柯一梦的故事渊源
南朝宋《幽明录》卷一:
焦湖庙祝有柏枕,三十余年,枕后一小坼孔 。 县民汤林行贾 ,经庙祈福,祝曰: “君婚姻未? 可就枕坼边。”令林入坼内,见朱门,琼宫瑶台胜 于世 ,见赵太尉,为林婚 , 育子六人 ,四男二 女 。选林秘书郎 ,俄迁黄门郎 。林在枕中 ,永 无思归之怀 ,遂遭违忤之事 。祝令林出外间,遂 见向枕。谓枕内历年载,而实俄忽之间矣 。
佛经有关梦幻人生的描写
三国吴康僧会译《六度集经》卷二《萨和檀王经》:
时王即入语夫人言:“今有道人,年少端正。
从远方来,欲乞我身持用作奴,今复并欲索卿作婢。
当如之何?”…………各与一主相去数里……是时婢
者所属大家夫人甚妒,晨夜令作,初不懈息。其后数日,时婢挽娠,所生男儿。夫人恚言:“汝为婢使那得此儿?促取杀之!”随大家教即杀其儿,持行埋之,往到奴所。……王与夫人虽得相见,不说勤苦,各无怨心。如是言语须臾之顷,恍惚如梦。王及夫人,自然还在本国中宫正殿上坐,如前不异。及诸群臣后宫婇女,皆悉如故。所生太子亦自然活。
中土 “愚人治驼背”
北宋晁载之《续谈助》引《笑林》(事并见
南朝梁殷芸《殷芸小说》卷五):
平原人有善治伛者,自云:“不善,人百一人耳。”有人曲度八尺,直度六尺,乃厚货求治。曰:“君且伏。”欲上背踏之。伛者曰:“将杀我!”曰:“趣令君直,焉知死事?”
佛经的相关描写
南朝宋求那毗地译
《百喻经》卷三《医治脊偻喻》:
譬如有人,卒患脊偻,请医闻治。医以酥涂,上下著板,用力痛压,不觉双目一时并出。
影响的延伸:正史中的佛教痕迹(一)
截发待宾(一)
世说新语·贤媛》:
陶公少有大志,家酷贫,与母湛氏同居。同郡范逵素知名,举孝廉,投侃宿。于时冰
雪积日,侃室如悬磬,而逵马仆甚多。侃母湛氏语侃曰:“汝但出外留客,吾自为计。”湛
头发委地,下为二髲(bì,假发),卖得数斛米,斫诸屋柱,悉割半为薪,剉诸荐以为马
草。日夕,遂设精食,从者皆无所乏。
刘孝标注引《晋阳秋》、又引王隐《晋书》都载此事,可见极早进入史书。湛氏因此
事又被收入《列女传》,其影响进一步扩大,甚至成为当地地方风物传说的一部分。据
《舆地记胜》卷二十三载:
饶州延宾坊在萧家巷,世传为陶侃所居。《陶侃传》:孝廉范逵尝过侃,仓卒无以待。
其母截发得双髢(dí),以易酒炙。乐饮极欢,故后世以延宾坊名之。
《经律异相》卷四十五引《十卷譬喻经》卷三“长发女人舍发供养佛”
载:
昔有一女,端正绀发,发与身等。国王夫人请头发,与千两金而不肯与。见佛欢喜,愿设供养,请其父母乞为呼之。父母言:“家贫无以饭之。”女言:“取发直以用供养。”父母白佛,愿佛明日暂顾微饭。女割发与王夫人,夫人知其悬急,但与五百两金。女取金买食,欢喜无量:“悔昔悭贪,今世贫穷。愿令我后莫值此苦。”女见世尊,金光五色,照其门内,头面著地,绕佛三匝。头发还复如故。
唐义净译《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杂事》卷二十一:
城中有一婆罗门,是尊者故旧知识。家有一女,仪容端正,美色超绝。发彩光润,无与比者,因此立名,号为妙发。有音乐人从南方来,见女妙发头发奇好,诣婆罗门所,告言大婆罗门:“此女头发是我所须,可卖与我,以一千金钱用酬价直。”婆罗门答曰:“婆罗门法不应卖发,何故汝今作非法语?”彼不遂心,默然而去。后於异时父便命过。母闻圣者大迦多演那与五百人来至此国不远而住,为夫新死心怀忧慼,闻尊者来,更加思念,掌颊而住。
其女妙发见母忧愁,问其所以:“母今何故以手掌颊,怀忧而住?”母曰:“圣者大迦多演那,是汝亡父故旧知识,今来至此。汝父身故,家复贫穷,不得一中供养,故我怀忧。”女曰:“若尔乐人买发,酬直千钱,可取其价,以充供养。我发后时更复生长,愿母勿忧。”母闻语已,知有净信。诣乐人所告言:“仁者,我女头发仁先求买,酬直千钱,必其须者,可还前价。”答言:“老母,当时我等要须此发,今乃无用。若其出卖,可取半价。”答曰:“任意。”即便酬直,取发将去。尔时尊者行至其城,於一静处安心而住。婆罗门妻诣尊者所,顶礼足已,白言圣者:“行途安不?我夫在日,与尊者相识,幸见慈愍。明日午时,受我微请。”尊者曰:“我众极多,卒何能济?”问言:“圣者,众有几多?”答:“有五百人。”报曰:“甚善。”尊者默然。尔时老母知受请已,礼足而去。即于家中办诸供养。
类似事件发生在印度是合情理的。因为印度、西域风俗,男子截发。而印度的戏剧历史悠久,演员基本上是男性,很多场合需要男扮女装,因此有制造假发这一产业,所以,印度女子的长发能卖出好价钱。而在中国不论男女一律蓄发,假发的需求量并不大,因此头发的价值远低于印度,陶侃母亲的长发是否能卖出酒炙的价钱,是令人怀疑的。我怀疑根本没有此事,只是后人利用佛教故事解释陶侃为何能出身贫穷而得居高位。即便有,陶母的这种行为似乎也是受了佛经的影响。 (观点来源:王青《魏晋至隋唐时期几个佛教故事的历史化》)
影响的延伸:正史中的佛教痕迹(二)
神奇的算术(一)
《北史》卷八十九《艺术上·綦毋怀文传》载:
綦毋怀文每云:“昔在晋阳为监馆,馆中有一蠕蠕客,同馆胡沙门指语怀文云:‘此人别有异算术。’仍指庭中枣树云:‘令其布算子,即知其实数。’乃试之,并辨若干纯赤,若干赤白相半。於是剥数之,唯少一子。算者曰:‘必不少,但更撼之。’果落一实。”
唐义净译《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破僧事》卷十三:
(阿难陀)著衣持钵入室罗筏城乞食。时有一婆罗
门,于中路逢阿难陀,作是念云:“我先闻此沙门乔答摩弟子,善能占相。今应试之,为解不解。”便问阿难陀曰:“今此路傍胜叶波林凡有几叶?”阿难陀报曰:有如许百如许千如许万如许拘胝。报已便去。时彼婆罗门即於林中取一把叶数之,知有七百七十七叶,弃之林外,默然而住。時阿难陀乞食已,复还归来,由於旧路。彼婆罗门问曰:”圣者,今此林中凡有几叶?”报曰:“前者有如许百千万拘胝,今者欠七百七十七叶。”
《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破僧事》此书译为汉文迟至唐朝,但在印度编订成书大致上是在佛灭后三百年左右,也就是说不晚于公元前三世纪。这一传说本来大约也是民间故事而被佛教采用。綦毋怀文的话倒是很真实地表现出方术之士大言欺人的职业习惯。 (观点来源:王青《魏晋至隋唐时期几个佛教故事的历史化》)
影响的延伸:正史中的佛教痕迹(三)武则天调马(一)
《资治通鉴》卷二百六“则天后圣历二年”所载的
武则天的自叙:
他日,顼奏事,方援引古今,太后怒曰:“卿所言,朕饫闻之,无多言!太宗有马名师
子,肥逸调逸者,朕为宫女侍侧,言于太宗曰:‘妾能制之,然须三物,一铁鞭,二铁
檛,三匕首。铁鞭击之不服,则以檛檛其首,又不服,则以匕首断其喉。’太宗壮朕之志。今日卿岂足污朕匕首邪!”
武则天调马(二)
《法苑珠林》卷四十八《诫马部》第二引《中阿含经》云:
佛告调马师:“聚落主。汝以几种方便调伏於马?”马师白佛言:有三种法调伏恶马。”“何等为三?”“一者柔软,二者粗涩,三者柔软粗涩。”佛告聚落主:“汝以三种方便调马,犹不调者当如之何?”马师白佛:“有不调者便当杀之。”“所以者何?”“莫令辱我。”
同卷引《法句喻经》云:
佛问象师:“调象之法有几?”答曰。“有三。”“何谓为三?”“一者刚鉤鉤口,著其羁靽。二者减食,常令饥瘦。三者捶杖,加其楚痛。由铁鉤鉤口,故以制强口。由不与食饮,故以制身犷。由加捶杖,故以伏其心。”
此事又见于《出曜经》卷十九:
马调御者,如彼调马人,见恶马悷不调,著之羁靽,加复策捶,然后乃调,随意所如,无有疑滞。
毫无疑问,武则天看的并不是《中阿含经》、《法句
喻经》或《出曜经》的原文,她看的是道世所编撰的《法苑珠林》,因此才有“调马”与“调象”之间的混淆。但《法苑珠林》成书于总章元年(668),武则天做太宗才女是在637-9。这可能有以下几种情况,第一,武则天属于双重欺骗,她根本没有在太宗时期说这话,她是临
时编造故事以威胁吉顼。如果这样,拿此事来论证武则天年轻时即如何果断有见识乃是大大的受骗了。第二、我们看到的资料不完全,武则天另有所本。第三、史家有误记之处。我个人比较倾向于第一种可能。 (观点来源:王青《魏晋至隋唐时期几个佛教故事的历史化》)
影响的延伸:正史中的佛教痕迹(四)狂泉之水(一)
《宋书》卷八十九《袁粲传》记载,袁粲曾
经对周围人说:
昔有一国,国中一水,号曰狂泉。国人饮此水,无不狂。唯国君穿井而汲,独得无恙。
国人既并狂,反谓国主之不狂为狂,于是聚谋,共执国主,疗其狂疾,火艾针药,莫不毕
具。国主不任其苦,于是到泉所酌水饮之,饮毕便狂。君臣大小,其狂如一,众乃欢然。我
既不狂,难以,比亦欲试饮此水。
道略集《杂譬喻经》的第十七个譬喻故事:
外国时有恶雨,若堕江湖、河井、城池水中,人食此水,令人狂醉,七日乃解。时有国王,多智善相,恶雨云起,王以知之,便盖一井,令雨不入。时百官群臣食恶雨水,举朝皆狂,脱衣赤裸,泥土涂头,而坐王厅上。惟王一人旬不狂也,服常所著衣,天冠璎珞,坐于本床。一切群臣不自知狂,反谓王为大狂:“何故所著独尔?”众人皆相谓言:“此非小事!”思共宜之。王恐诸臣欲反,使自怖惧,语诸臣言:“我有良药,能愈此病。诸人小停,待我服药,须臾当出。”王便入宫,脱所著服,以泥涂面。须臾还出。一切群臣见皆大喜,谓法应尔,不自知狂。七日之后,群臣醒悟,大自惭愧,各著衣冠而来朝会。王故如前赤裸而坐。诸臣皆惊怪而问言:“王常多智,何故若是?”王答臣言:“我心常定,无变易也。以汝狂故,反
谓我狂。以故若是,非实心也。”与綦毋怀文、武则天有意识作假不同,袁粲不像在剽窃,因为平日闲谈不需注明出处,但记载者却把它当成袁粲本人创作的故事而载入正史。 (观点来源:王青《魏晋至隋唐时期几个佛教故事的历史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