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当时已惘然

    那年，他刚毕业。

    幸运的是他在那座城市里找了份好工作，然而女友却没有和他一样的运气，和许多大学时的情侣一样，他们没过了毕业这一关，女友回了她家所在的城市，就这么断了。

    不能说不遗憾，毕竟是在一起三年，也是设想过未来的，想过要长久的，可惜——

    伤感过了，就不必再回头了。

    他从不喜欢回头，很多时候选择的是错过便将错就错。

    直到遇见了她。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个温暖的午后。

    他百无聊赖在街上闲逛，很难得，会这么漫无目标地逛着，没有任何想法，只是任由着脚带着自己随意的走着。

    她就那么突兀地闯了进来，硬生生地跌进了他的眼里。

    这是怎样一个滑稽的开场——

    先是一辆载着一篮子的花的电动车蓦地撞进了人行道来，还撞到一旁的行道树上。本就是随意地放在篮中的花顿时四飞开了，落了一地。车上的人也摔了下来，淋了一身的花雨，一会儿坐了起来，似乎还没来不及反应，愣愣地看着周围，竟是狼狈的可爱。

    没意料到会撞见这一幕，他是不想笑的，可看到这么一地——到底还是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声音很脆，却明显地带了几分怒意。他不由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对上的正是一双剔透如水晶般的眼睛，纯澈干净。以致后来，每每想起这天的情形，首先想起的就是这一双眼。

   “你看什么看！”瞪了他一眼，她的脾气越发上来。

    渐渐的，四周的人也多了，看热闹的人永远都不会嫌热闹的大小。她也意识到了，要站起来，脚底一阵钻心的疼，咬住牙，想凭着自己的气力站起来，到底是忍不住疼。

   “你没事吧？”看着那张脸微微透出的痛苦之色，已经能猜出来定是她的脚有事了，于是，俯下身去，好心地问了句。

   “要你管！”没好气地吼了他句，她痛的脸色都变了，可依然还在强撑着。

   “我扶你起来吧。”不得她同意，他便要扶了她起来。

    虽然恼着，可这人也似乎是好心。抿了抿嘴，她顺从地任他扶了起来。

   “你还能走么？”

    白了他一眼，她没好气道：“我要是能走，还要你扶么？”

    这——暗暗在心里叹了声，他忽然觉得自己惹上了麻烦。

    结果是，他送她去了医院。

    从医院出来，就以为就此不会再见了。

    其实，也没那么想再见。

    只是，两个星期后，他才下班，忽然就在公司的楼下看到了一个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还会再见——

    他楞了片刻，不知道该不该走上前去。

    “哎！”

    似乎有人在后面唤他，也许是听错了。他只知道眼里盛满的那个人，站在那边，思念裂成鸿沟，他想跨过去，到底有心无力。

   “哎哎！”

    这次不是幻觉了，正想回过头去看，肩上已重重地挨了下。

   “都叫你好几次了！”一回头看，一张明媚的脸顿时跃进了视线。“是你——”迟疑了会儿，他才认出她来。

   “怎么，不能是我——”

   “没，没什么。”的确没想到会是她，第一眼的错愕渐渐平复下来，只是心还寄着那不远的人，还没等他迈出去，那抹影子却消失了。再往周围看去，哪还有那人的踪影，或许只是他看错了吧。

   “哎，你是在找人吧？”

    身边的人是她，咋咋呼呼的，他不由皱起眉来。

   “是在找一个女的吧？”

   “你又知道。”还是忍不住，瞥了她一眼，开口道。“那是，我神机妙算啊。”她倒不客气，接过了话便得意道。

    笑笑，不打算继续和她在这呆下去，他便准备要走了。

   “哎，你现在要去哪——”

   “哎，我问你话呢！”

    头微微疼了起来，怎么遇上这样的——无奈地回过头，看她，无力道：“我说，我们应该不是很熟吧——”“是啊。”她笑着点了点头，忽然却指着他，俏皮道，“不过，你忘了，你可是欠我一笔精神损失费。”

   “精神损失——”

   “那是，你想啊，上次我摔了一跤，你还笑的那么开心，你知道这叫幸灾乐祸，对我的打击有多大么?”跳到他面前，她不客气地道。

    这是什么逻辑——

   “不过呢，你也把我送进医院了，看在这点上了，我就不和你算太多了，这样吧，你请我吃顿饭吧。”她要挟的理所当然，偏偏一时间找不出话来回她，却也没心情和她继续缠下去，只是叹了口气，说：“好吧，你想去哪——”

    扬起嘴角，她灿烂一笑，拉住他的手，也不问他意愿，直接就把他拉去了一个地方，是个小店。

这倒让他有些意外，他还以为——

“哎，你想什么，都点了，过来坐下啊。”

稍稍浮起的些许好感，又都散了，皱了皱眉，他走了过去，坐了下来。

一会儿点的东西上来，其实就是牛肉面。入口倒是不错的，汤头也算是美味，看来这丫头还是很会找的——不自觉微微扬起了嘴角。

等到了结账的时候，才发现她早已把钱付了。

错愕地看着她，却看见她笑嘻嘻道：“哎，我说杨则，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要敲你一顿啊——”“那你——”拍了拍他的肩，她笑道：“其实，我是来谢谢你的。”

“那你的方式，怎么这么委婉——”这丫头——

“谁让你这么好玩呢？”她倒是不客气。

 摇摇头，无奈地看着她，真不知遇上她到底算倒霉还是算好事——

 于是，再次在公司楼下见到她就不意外了。

 之后的日子，就显的有声有色。

 他从没问过她是谁，也没问过她是在做什么，如果下班后她在楼下等着，他就和她一起，一家一家小店晃过去，似乎开心的过着，以为没完没了。

 上班的时候，偶尔会想起她，调皮的笑，促狭的笑——想着想着，似乎就停不下来，末了，自己也开始微笑。

  一天，快下班的时候，他接了个电话，一听到电话里的声音，他的脸色就变了。

  于是，下班的时候他匆匆地离开了，也没注意到楼下是不是还有她的存在。

  等对面的人坐了下来，他才想了起来。却又笑笑，从第一次见到她，似乎都过了三个月，时间过的真快。不过今天，似乎是上次约好的时间，不知道她是不是等着——

“杨则。”

“哦，对了，你刚才在电话里说的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没，没什么——”淡淡一笑，他的前女友——萧芸看起来疲惫的很，“都没事了。”

“这样啊——你来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涩涩一笑，抿了口咖啡，萧芸微微叹了口气，说：“我，找了个这里的人。”

“是么——”看着她，他释然了，笑了下，说，“好事啊。”

“你呢——”

“我——”忽然就晃过她的脸，不由楞了下，接着微微笑了，答着，“算吧。”“是么，看你现在这样——我也开心了。”

 送了萧芸上车后，他忙拦了辆车，往公司的楼下赶去。

 只希望，能来得及。

 可是，她不在。

 离他下班，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他在公司的楼下把角落找遍了，依然是没有她。颓然地坐在台阶上，惆怅无比。

 这时候，手机响了。接了起来，却没有人说话，隐约听得见呼吸声。

“喂——”

 没有应答。

“是，是你么——”

 接着，只剩了忙音。

 忙拨那个号码过去，还没等他接通电话，就感觉到有人走了过来。抬头一看，是她。

“你怎么在这啊——”她错愕地看着他，忽然笑道，“该不是在等我吧，呵呵，我想你肯定是忘了我上次告诉你，我会晚些来。”

 是这样吗——看着她，他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只是说不上来哪里怪。

“我有话对你说。”拉住她的手，他站了起来，认真道。

“是，是么，”一抹黯然从她脸上划过，片刻却消失了，“我刚好有话跟你说呢，是这样的，我要去外地了。”

“去外地？”

 “嗯，在这里呆的太闷了，也太腻了，想出去走走。”她笑道，“这也是最近才决定。”  “是，是么，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下意识地加大了手上的力气，生怕，生怕她下一刻就会离开。

“嗯，看下吧，三四年差不多吧。”“这样啊。”放开了她的手，说不清的烦闷在胸口堵着，可是看着她，心却隐隐的疼着，“什么时候走？”

“这两天，怎么，你要来送我？”

 她马上又笑着道：“开个玩笑啦，好了，我们今天去哪啊？”

“我，我还有事，该走了。”笑了下，他只觉得她的笑脸刺眼。“哦。那，再见了。”“再见——”转身，各自离开。

 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见到她。

 试图去找她，可才发现，他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谁——从认识到分离，足足一百天。而他却没问过她的名字，没问过她的电话号码——

 过了一年，他换了工作，离开了那座城市。

 在新的城市里，过了一年后，他找到了妻子，一个温婉的人，和她完全不一样。而她，渐渐地只剩了个影子，越来越模糊。

 一天，突然在杂志上看到一篇文章，那文章的名字为可待。看着，看着，忽然心痛无比。是她写的，而他也才知道她的名字——姜凉。

“第一百天，我想他应该会问我的名字；第一百天，我想他应该会来问我我是谁，他没有。手机里存了一百天的号码，到底只是用公用电话拨出去，他接了，知道是我，我以为奇迹出现——

 高兴地去找他，才发现他一如既往。

 我给我自己一百天的期限，结果只证明了我的错误。

     可，可我还是记得——那天，在他背上的温暖。

     是不是，每个出生在冬天的人，都特别渴望温暖——

     我想，我只是忘了，到最后，只能靠自己的体温取暖。”

     闭上眼，所有不明白的事情他都明白了。

     只是，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