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田小雪
恩格斯曾在《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中提到“马克思发现了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即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然后才能从事政治、科学、艺术、宗教等等”,我的理解就是人类首先要有了充裕的物质生活,才能去发展精神生活。张贤亮的《绿化树》中章永磷的心灵路程便是这样一步步发展着的。
有人曾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但是如果在一个饥荒的年代,在一个物质严重匮乏的年代,人的生命都如同草芥,爱情和自由就根本谈不上了。人们只着眼于如何才能填饱肚子,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了。
章永磷是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用他的话来说,自己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余下的残生,能活多久,都是他赚了。但是,肚子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所以他还是不得不用他所学到的知识来为他“填饱肚子”想办法。他的罐头桶的确为他赢得了比别人多100cc的稀饭,他甚至研究了打饭人员的打饭规律:一般先打的稀饭都更稠;但是如果打饭的人员还没有吃的话,那后面去打的稀饭就更稠一些。对于如何弄到更多的吃的,他的那一套方法很有用。那时的他还是在农场干活,被在一个固定的地方,没有自由,然而对于这些他都不在意,或许是在饥饿的影响下,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自由与否。
直到他离开农场,他才开始意识到:自己就要离开那道沟渠,自己已经成为了自食其力的劳动者!而且他意识到了这一点!那就是他觉得自己比其他人高一个层次的理由。但是这样的认识,也仅仅只是停留在浅薄的意识层面而已。他还是饿着肚子,他找不到土里藏着的脆甜的、不糠的黄萝卜,只能看着“营业部主任”在一旁炫耀似的大嚼特嚼。虽然他身上藏着炊事员馈赠的两个稗子面馍馍,心里是特别高兴的,但是他藏得好好的。一边看着“营业部主任”吃着黄萝卜,一边在心里想着自己在物质上和精神上都比“营业部主任”高一个层面,两饥饿的人互相攀比着,并且各自的自我感觉良好,不由得让人想起了阿Q式的“精神胜利法”,可笑又可怜。然而在饥荒的年代,饱受饥饿折磨的人儿能在这样的条件下,以此来调节也是一种活着的乐趣了吧。像是蹒跚在极度干燥、尘沙扑面的荒漠中的人儿希望在生命的尽头碰上一片绿洲、哪怕是海市蜃楼,好让自己最后的生命更好一点,他们只能靠着这样渺茫的希望祈求活下去,至于自由,尚且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离开了农场的章永磷开始意识到自由的曙光,因为他已经是“自食其力的劳动者”了,他便开始找寻自由,他抢先占据了他们的集体宿舍靠墙的一面床,因为“在集体宿舍,你占据了墙根,你就获得了一半的自由,少了一半的干扰”。然而他仍旧吃不饱,他聪明的头脑还得继续发挥作用为他寻找填饱肚子的方法。用来砌炉灶的稗子面糊糊也能果腹——摊在炉子上,成了稗子面饼,吃得饱饱的状态让他充满了干劲儿。他在食堂打饭的时候让他更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的自由,他不要稗子面馍馍,却选择去刮笼屉布上的馍馍渣。他想,在农场可没有这样的好事,“只有自由的人才能进伙房刮馍馍渣,自由真好!”。他开始读马克思的《资本论》,这让他的思想开始矛盾。在黑夜里,他的思想属于自己,可是在白天他还是得不停地干活、谄媚,他开始对这样的生活产生了怀疑。但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这种而已,到了白天肚子饿的时候,还是继续想办法弄吃的。
他在休息日前一天领到了工资,第二天就跑去集市上去买东西。他聪明的头脑让他得到更多的东西:他用两斤土豆就换了农民的五斤黄萝卜。这让他更加兴奋,他的知识让他总是能获得更多吃的。然而他的黄萝卜还是被水冲走了,就像他藏起来的那两个稗子面馍馍最后还是到了老鼠的肚子里,他什么都没有得到。在夜里看《资本论》时,他的心里又是忏悔不已,对于自己这种欺骗农民的做法感到不耻。这种物质上的缺乏让他不能顾及其他的情感,什么同情、尊重、诚实都在饥饿的面前深深地埋下头,对于他自己思想上的自由,更是无暇顾及了。
也许,马缨花的出现让章永磷得以认识到自己的精神自由。有人说,马缨花的母性大于妻性,她使章永磷从狼变成了人,我想这是因为马缨花的无私和善解人意吧。马缨花希望章永磷能够吃得饱穿得暖,希望他能好好读书,虽然她并不知道章永磷念得是什么书。也因为她在物质上为章永磷提供了足够的保障,章永磷得以真正地得到物质上的自由。在物质上没有了担心和顾虑,他开始更加努力地读书,读《资本论》;他也开始更加卖力地干活,他开始感到自己逐渐成为了劳动人民的一份子。只有思想上意识到自身的价值,他才是真正地自由了。
其中章永磷的矛盾的思想不时就会在脑子里争论。一方面他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不应该靠着一个女人来生活,然而如果不这样的话他就会饿肚子;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每天到马缨花家里去,然后又吃到丰盛的食物,然后在那个温暖的家里静静地看书。虽然他的思想曾经有过因为觉得马缨花是一个不识字的农村妇女,不能和自己精神上有共鸣而想要放弃到马缨花家里去。然而经过海喜喜和谢队长这两个朴实的农村劳动者的劝告,他还是决定了同马缨花结婚;而因为马缨花的无私纯真热烈的表白和义正言辞地拒绝后,他更加坚定了同马缨花结婚的事情。经过了这些事过后,他觉得自己对马缨花、海喜喜、谢队长等劳动人民的崇敬更加热烈了,而自己在精神上也觉得得到了升华和洗礼。
也许,在物质上得到了丰富满足的章永磷,才能意识到这些他未曾留意过的真实;而在他以后的日子中,即使他会过得艰难,但是他的精神已经得到了自由,再痛苦的日子,都能坦然地面对了吧。
